收复全辽后,辽王吴三桂把王府设在沈阳,洪承畴也算是他的老相识了,当年松锦大败前是他的老上司,出于对洪承畴才能的钦佩,所以一定要替此人求情开脱。而洪承畴也非常想得开,把当年吴三桂领着关宁铁骑带头逃跑的事情忘了个精光,到了辽王幕府中后就一门心思地帮吴三桂出谋划策。
设立辽王府后吴三桂第一件事就是筹划如何征税,虽然大顺治下实行三年免征的政策,但现在辽东是他吴三桂的藩地而不是顺王直辖,不必严格遵行这个政策。据吴三桂所知,李成栋到任后立刻就开始征税,同时拍着胸脯向牛金星保证给顺廷的贡金一个子也不会短少——各个藩国都需要向顺廷缴纳贡金,之前许平一直没有时间去上任、现在被夺爵没有这个麻烦需要操心了;这次收复了山西后李定国留在自己的藩国内,但表示他无力缴纳贡金,至少在免征期间交不出来;孙可望则找借口不去上任,既然秦王没有开幕府,自然也没有贡金问题。
而吴三桂则计划效仿李成栋,他甚至认为这也是牛金星同意划分藩国的一个原因——吴三桂曾在北京听见过一些传言:太师对无差别进行免征颇有微词。
“陛下不好自食其言,所以就开藩让我们分摊一些,”吴三桂对洪承畴称得上是推心置腹,故人见面后就拜对方为国相,持弟子之礼,还称对方才济天下屈居在沈阳太委屈了:“只要把贡金十足地缴上去,我断定陛下和太师是不会说什么的,相父以为如何?”
“大王说得不错,眼下陛下和太师是不会说什么,但以后呢?如果大王什么都不说,那岂不是会被天下、后世耻笑?说陛下口口声声说什么三年免征,然后借刀杀人。”在吴三桂面前,洪承畴也不卖关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可……这陛下难道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大王,陛下之武功不如众功臣,这点和明太祖不同,所以非得分封诸藩来酬劳不可,但大王见过坐稳了位置后不削藩的么?就是陛下不削、陛下的后世子孙难道也不会削么?至于太师,倒确实如大王所说,是抱着让诸藩去收税,然后靠各藩贡金来渡过眼下难关的心思,但要说太师他不想削藩,那臣是说什么也不信的。大王请看,自古想不被削藩,首先就要自己有力,有力朝廷就是想削藩也得掂量掂量;其次是不能给朝廷借口,如果朝廷削无错之藩,就得提防其他强藩兔死狐悲。”许平的藩王之位洪承畴认为顺王迟早还得还给他,尤其是如果残明迟迟不能扫清的话,顺廷就是为了鼓励臣属的进取之心也得做个样子,但是他认为等将来天下太平后,李成栋而不是许平多半会是第一个倒霉的:“蜀王在大灾之年为了取悦朝廷而征税进贡,听说还强征湖广的百姓填川给他种地好征粮、征赋,这是多大的恶名啊?将来朝廷渡过难关之后,陛下责之以阳违朝廷明令,顺势就削了蜀藩——这几年的税赋借李蜀王的手拿到了,恶名全被蜀王背去了,藩也削了,大家还得歌颂陛下言而有信、为民做主。太师之所以对李蜀王不闻不问,就是存了这个心思了。”
这话听得吴三桂背上流汗,他仔细一想确实很有这种可能:“那不能学蜀王了,可更不能学晋王啊,他不上缴贡金,说要与民休息,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在收买人心么?所谓恩出于上,这藩国不但与朝廷无用,还与朝廷争夺民心,我要是学晋王,肯定会被太师视为心腹大患的。”
“当然不能学晋王,光不上缴贡金这一条就足够削藩了,所以大王既要上缴贡金,也不能征税……”
“又要缴纳贡金,又不征税?这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相父,我已经没有什么家财可散了。”吴三桂见洪承畴并无太多慌张之色,有些不满地说道:“相父你就不要卖关子了,本王洗耳恭听。”
洪承畴心里大叫委屈,刚才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吴三桂打断了,他当然不敢和对方抢话所以只有静静地听着,结果一顶大帽子就扣过来了,但洪承畴也不会傻到替自己辩白,他立刻答道:“不但要进贡、免征,而且大王还不能忘记了富国强兵,若是辽藩虚弱无力,那就是做得再好也难逃削藩的下场。”
“这都要钱啊。”
“是的,而来钱最快的办法,莫过于和闽粤做生意。”
“你是要我私通残明?”吴三桂大吃一惊。
“不是私通齐公,只是和他们做生意,正经买卖。”洪承畴解释道,不过立刻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要想不被削藩,私通齐公倒是个不错的办法,狡兔死、走狗烹,齐公一日不灭,辽藩一日就不除,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大王日后可以从长计议,当务之急就是怎么从闽粤那边挣到钱。”
“闽粤的钱可不好挣啊,”吴三桂摇头道:“倒是我想强兵的话,非要从闽粤买东西不可,我能造的东西他们都有,而他们能造的我们不能。”吴三桂并非不想自力更生生产军火,可是这也需要钱,而即使能够征税,吴三桂觉得也就够关宁一系的赏赐、俸禄再加上给大顺的贡金罢了,连军费都很紧张,更不用说培养自己的工匠人才,想到辽藩这百废待兴的局面,吴三桂又是一声长叹。
“大王这真是妄自菲薄了,”听到这连声的长叹后,洪承畴连忙安慰道:“大王富有全辽,怎么还会怕挣不到钱呢?大王手里有的东西,有太多闽粤都需要了。”
其实这些日子洪承畴已经和一些闽粤商人有所接触,所以才这般胸有成竹,如果没有这点底气,洪承畴今日听到吴三桂说要征税后也不敢断然反对。
“比如什么?”
“大处,闽粤要造船、需要木材;炼钢制铁,需要煤炭矿石;小处,盐、米、兽皮、药材,那真是太多、太多了,大王怎么会担心挣不到钱呢?”
“这些东西难道有什么是闽粤没有的么?”吴三桂听了之后大失所望,他还以为洪承畴有什么除了辽东其他各处皆无,而且需求量又大可以让他狠狠捞一笔钱的东西。
“如果真有什么东西是除了辽藩其他地方都没有,而且不可或缺的话,太师难道还会把这东西白送给大王不成?不是说闽粤有我们就不能卖了,我们只要卖得比闽粤本土出产便宜就行了。”
虽然吴三桂没有做过买卖,但是他并非对商业一无所知,洪承畴这话让他觉得匪夷所思,一瞬间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国相:“从辽东万里迢迢地运去闽粤,且不说我们还没有船需要向海商或租或买,不说这一路上的风波漂没,就是十足十地运到了,我们怎么还得加上这一路上押运人的吃喝吧,需要有人装船卸货吧,需要清修港口吧……这怎么可能卖得比闽粤本地产还便宜呢?”
“因为闽粤得付工人工钱。”洪承畴淡然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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