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没理会不远处那几个年轻的文人士子,而后继续说道:“说出来你可能都不相信,秦桧死后,临安城内不论是官员还是豪门,都称秦家如今是家道式微,但即便是如此,去年一年收租米就达十万斛。清河坊因张俊而闻名,他在世时,家中每年岁收租米可达六十万斛。这还不算是最多的,淮东豪强张拐子,岁收七十万……!”
“那你这次北上,不会是朝廷要对那张拐子下手吧?”燕倾城看着叶青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有些不安的小声问道。
“当然不是,跟我又没有关系。何况……过了长江之后,在淮水跟长江之间的疆域,到底谁说了算还不知道呢,我没事儿触那个霉头做什么。”叶青两手揣在袖子里,老实人模样儿道。
“但咱们可是从扬州下船改走陆路啊。扬州、楚州、泗州、真州、海洲、通州、滁州可都是属淮南东路,而且……。”燕倾城撇了撇嘴,有些不满的说道:“确实是如你所说,只要过了长江,进入淮南东路,特别是扬州后,不论是哪里的商贾,只要是从泗州过来的,水陆两路,都有淮南东路的各种赋税,也难怪百姓要反了。”
叶青笑了笑不说话,看着那几个年轻的文人士子,商量了一阵后,整理了下衣衫,看样子要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于是直接扭过头面对着江水,思绪却不由自主的翻飞着,南宋……看似一个富裕到极致的朝代,特别是在后世被粉饰了以后,完全成为了一个政治清明、百姓安居的太平盛世。
不论是张俊还是秦桧死后,当那些原本被他们兼并的土地被朝廷收回后,并没有成为朝廷的官田,而是辗转一圈后,不知不觉的又回到了朝中权贵的手里。
人们都很喜欢说南宋富裕,经济比例占世界多少多少,却不知道,南宋的重税,可是远远超过北宋以及前朝的。
苛捐杂税名目繁多,甚至是一些离临安城稍远一些的地方,就如同长江以北、淮水以南的淮南东路,增设的地方性赋税,就完全不是一个普通的农户人家能够承受的。
而这些赋税之所以还能够被朝廷默认、接纳,最为重要的就是,他们打着供应军费的名义,来封堵长江以南的那帮官老爷,以及赵构与当今圣上的嘴。
任谁都知道赵构怕死、怕丢了江山,扬州等地在南宋初期也曾被金人侵占,一度过江打到建康等一带,而所谓的镇江,便自然是成了长江以南的军事要镇。
而与镇江隔江相望的扬州等地,身为长江天险前的第一道防止金人南下的防线,自然是更被赵构跟朝廷看重。
因此,淮南东路的官场,完全可以放开了手脚、巧立名目,设置数目繁多的各种赋税,来中饱私囊,从而还能让朝廷对于他们无话可说。
但整个南宋显然并非是只有淮南东路一路如此,其他路虽然不敢像淮南东路这般明目张胆,但各种赋税自然也是小不了,纵观南北两宋,农民起义恐怕也是最多的吧?
如果平常百姓能够吃饱穿暖,而且不用愁赋税的话,谁会没事儿搞个造反、弄个起义?
哪怕就是如今的宋孝宗时期,成规模的农民起义就基本上没有断过。
宋孝宗继位之初,广南西路的王宣、钟玉起义、李云起义,再到前两年官府向各地强制配卖乳香,燕倾城的兄长燕庆之所在的彬州李金起义,以及桂阳军南下广南东路,连破连州、英州等地。
荆湖北路的茶农与茶贩在赖文正的组织下起义,时任提刑的辛弃疾率军镇压等等。
总之,南宋这个时代,歌舞升平的背后,就像是一个光鲜亮丽的妇人一样,你不知道她这一身的光鲜亮丽的背后,是付出了多少代价,以及尊严换来的。
所以在叶青看来,即便是江水两岸的庄稼长势再旺盛,那也不过是土豪劣绅的私有财产,跟百姓们完全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
“这些你都怎么知道的?”燕倾城有点儿愕然,刚才叶青说起彬州时,她还有些担心,但当叶青说燕庆之过去后,那里的起义早就被镇压了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皇城司里记载的东西多了,件件触目惊心,这些都还是明面上的。别忘了,皇城司之所以被称之为虎口衙门,可是在赵构在位、秦桧为相的时候。”叶青脸上带着笑,那几个文人士子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却没有一人是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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