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杰刷了两年的题。
说实话,西山书院,果然不愧是新学,反正一开始,大家入学的时候,因为此前的基础都是理学,所以对程朱老夫子,心里还是敬佩的,即便认同新学的人,对理学也不会有太多反感。
可这么一刷题,说实话,成日都是代圣人立言……怎么说呢,就是程朱代表了孔孟,而诸生们,再用程朱版孔孟之道来做题,这每日刷着刷着,连刘杰这样的老实人都想吐了,每一次刷题的过程,都饱含了无数对程朱的怨愤,若不是为了科举,早他*的将笔一丢,将这程朱的书烧个一干二净。
刘杰道:“学生在学里,尽力学习,蒙师公和恩师以及诸师伯、师叔们的教诲,学问有所精进,此番春闱,学生定当尽力而为。”
方继藩颔首点头:“如此甚好,我历来很器重你,不要令我失望。”
刘杰眼眶一红,这个时代,师生关系,形同于父子,且不说在世俗之中,弟子若是对师长不敬,从此声名狼藉,会被万千人唾弃,一辈子翻不了身。在这种风俗的影响之下,往往弟子对自己的恩师和师公,都是敬若神明一般的。
刘杰拜下:“师公与恩师谆谆教诲,学生没齿难忘,学生若能金榜题名,定当好生侍奉师公。”
方继藩压压手:“好了,师公很忙,你到一边去,下一位。”
另一举人便上前:“师公……”
“你叫什么?”
“吴嘉。”
方继藩道:“噢,想起来了,难怪这样眼熟,师公也很器重你。”
“学生……”吴嘉叩首:“学生蒙师公授业之恩,结草衔环,难报万一。”
方继藩心里想,古人还是厚道啊,若换到上一世,自己这样的老师,早被学生打死了,尊师贵道这个传统,还是很好的。
忙碌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将他们打发走了,却是朝廷敕封的真人李朝先来了。
李朝先一身名贵道袍,坐着四人抬的大轿,左右有仙童数人在旁护法,身后诸弟子尾随,浩浩荡荡,下了轿,投了道帖,他身上的道袍,丝绸制成,甚是夺目,这也衬的他一身仙风道骨,待到了厅里,一见到了方继藩,啪嗒一声,直挺挺的跪下:“小道李朝先,拜见师叔。”
脑袋磕下,恨不得将这脑袋埋进地里,方显对师叔的尊敬。
方继藩觉得头痛,噢了一声:“为何早不来?”
“今日大年初一。”李朝先道:“英国公奉旨至太庙祭祖,小道也接了皇命……”
方继藩摆摆手:“知道了,怎么样,近来如何?”
李朝先道:“蒙师叔的厚爱,小道日子倒还过得去,主要是给京里的公侯,还有遍布北地各家的王府去做做法事,各家对小道,还算过的去,师叔,要不,小道也给太师叔做一个道场吧,自然,是万万不敢收师叔的银子的。”
方继藩一听银子,打起精神:“且慢着,你给别人做道场,一场多少银子。”
李朝先道:“方外之人,不收钱,各家赏赐多少,也是没有定数,他们自己看着给,多的,银万两,玉如意、字画什么的都有。即便是少的,几百两银子,再添一些谢礼,也算是尽了心了。偶尔,也有人愿意给一些土地的……”
方继藩倒吸一口凉气:“小李子啊,你这真人,做的比我还要滋润啊。”
李朝先吓了一跳,诚惶诚恐的道:“师叔这样说,小道便不安了,师叔乃是小道长辈,这龙泉观收益多少,不也是师叔的吗?要不,明日小道命人取龙泉观的账簿来,请师叔过目。”
方继藩呵呵一笑:“难得你有孝心,起来说话。”
李朝先便起来:“当然,而今龙泉观能声名鹊起,也和师叔有关系,自从上一次祈了雨,小道便声名远播了,不只朝廷封了真人,便是在京里,也有许多人信服,这是拜师叔所赐,小道是个有良心的人,师叔但有所命,小道随时恭候差遣,要钱要粮要地,便是小道自己,也都是师叔的。”
这话,很悦耳。
方继藩终于明白,为啥领导身边总是围着马屁精了,因为真的听得很舒服啊,方继藩道:“这便好。”
“还有一事,过些日子,大真人将至京来,前来朝拜天子,不知师叔是否有兴趣,去迎接一下。”
大真人……也即是张天师。
只不过太祖高皇帝不太喜欢有人叫天师,直接虢夺了天师尊号,从此,便也成了真人了,不过,虽是如此,正一道内部,还是将其尊为天师的,而官面上,则称其为大真人。
这位大真人既是天下最重要的是宗教领袖,最重要的是,他还是大明数一数二的大地主,有多少地呢,天知道……
方继藩板着脸:“他是什么辈分?”
“这……”李朝先沉默了一下:“理当和小道同辈,不过……”
“这就对了。我方继藩,身为尊长,岂有迎他小辈的道理,一点规矩都没有,乱说话,罚你三万两银子,明日不送来,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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