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午皱了皱眉,门边的感应器他起床之后没有关,但现在居然没有出声欢迎,真是太不敬业了,什么质量。
从门缝里也看不清这是谁,那边守网箱的工人是唯一有可能到他船上来的成年人,因为他船上的电是从网箱那边接的,但工人不会穿皮鞋。
元午站了起来,在外面的人准备往船尾走过去的时候猛地一下拉开了舱门。
那人听到动静马上转过了头。
“找谁。”元午看着他。
“我……”那人抬了抬手,看着他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
元午看到了他手上拎着的保温饭盒,皱了皱眉:“我没叫外卖。”
“什么?”那人愣住了。
现在外卖都能送到沉桥来了?还用质量这么好的保温套盒?
元午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走。”
“你……”那人没有动,脸上的表情有些变幻莫测,“你不认识我了?”
一个穿着皮鞋送高级外卖的精神病患者。
元午迅速对这个人做出了判断。
“不认识,”他伸手摸到了门后的刀,“走开。”
那人一脸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像是精神病人突然清醒过来面对了自己是个疯子的真相,元午甚至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瞬间的痛苦。
这痛苦很真实,元午莫名其妙地也跟着体会了一秒钟的痛苦,这让他很烦躁。
但这个人看上去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拎着饭盒就那么表情纷繁复杂地看着他。
“滚。”元午拿着刀的手从门后伸了出来,指了指他。
林城步慢慢退开了两步,他简直没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他来的时候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元午会揍他,或者继续不说话,也或者就像忘了昨天的事……唯独没想过他会重新回到起点。
面对这种突发状况,他都不知道自己该说点儿什么好了。
“你要想玩,”元午再次开口时语气没再那么冲,但是淡得很,“可以在别的船上玩。”
“……哦,”林城步应了一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饭盒,“你吃饭了吗?”
元午没说话,手撑在舱门上沉默地看着他。
“你要是想吃……”林城步只得走到了旁边那条船上,“我就在这儿,饭盒保温四小时没问题,不过时间长了菜就不好吃了。”
元午关上了门。
“他喜欢水,无论是和缓的,湍急的,清澈透明的,深不见底的……都能带给他来自内心最深处的安全感……
他把脸慢慢埋进水里,闭着眼睛感受着冰凉的水抚过皮肤……
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各种形状的水,如同一朵朵晶莹的透明花朵从眼前闪过……
这一刻他忘记了很多东西,包括呼吸和自己……”
元午敲着键盘的手猛地停下了,啪地一声合上了电脑屏幕,偏开头狠狠地吸了两大口气,靠在垫子上看着玻璃窗外的天空很长时间才缓过劲来。
他拿过咖啡喝了一口,今天的奶泡没打好,元午有点儿心疼自己美味的咖啡豆。
胸口还是有些发闷,他起身打开了舱门,站到了船头。
送外卖的还坐在旁边那条船上,安静地看着水面。
听到他出来的声音,那人转过头:“大叔。”
元午端着咖啡杯看着他。
“借个火。”那人说。
“你跟我说话么大爷?”元午说。
林城步愣了愣,瞪着元午足有十来秒才一下蹦了起来,身边的饭盒都被他撞倒了。
“你记得我是吗!”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你记得我对吗?”
“你谁?”元午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对精神病人深深的同情。
“林城步,”他往木板上迈了一步,“我是林城步啊!”
元午看了看他脚下:“站那儿别动。”
林城步?
林城步?
“想起来了吗?”林城步有些着急,跨上了木板就想过来,“我昨天……”
就像是带着什么诡异的气场,林城步急切地对着他冲过来的时候,元午感觉到了莫名的恐惧。
慌乱,抗拒。
那种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也不想有任何接近自己的强烈感受让他直接对着木板狠狠地踢了一脚。
林城步晃了晃,很干脆地跟着被踢开的木板一块儿摔进了水里。
溅起的水花扑了元午一身一脸。
冰凉的。
看到林城步在水里扑了两下之后,元午扔掉了手里的咖啡杯,扑过去抓住了他的手。
“我没事儿我没事儿,”林城步已经在水里站了起来,“水不深。”
元午没说话,还是死死抓着他的手腕。
“我……没事儿,”林城步突然有些发慌,他感觉到了元午的手在剧烈地颤抖,“我马上就上去了!你看水这么浅……”
“为什么?”元午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为什么?”
林城步顾不上回答他,赶紧就往船上爬。
带着一身水爬到船上,正想再找点儿什么话表示自己没事儿的时候,林城步听到了元午平静的声音:“晒晒吧。”
“啊?”林城步看着他,没反应过来。
“晒晒衣服,”元午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旁边那条船,“去那边儿晒。”
“……哦。”林城步只得又跳了回去。
“或者你转几圈换换装备?”元午又说了一句。
林城步转过头看着他:“什么?”
“你们鬼,不是转几圈就换装备了吗?”元午眯缝了一下眼睛。
“我们鬼?”林城步有一种自己大概真的要当场疯在这儿了的感觉。
“怎么,”元午捡起咖啡杯,站了起来,“你现在又不是鬼了?”
“我是……不是啊?”林城步看着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刚不说你叫林城步么?”元午转身去了船尾,蹲下开始慢吞吞地洗他的咖啡杯。
“我要疯了。”林城步一身水地站着没动。
元午洗完杯子之后就一直坐在船尾,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城步没敢过去也没敢出声,就着最后一点太阳把衣服裤子都脱了铺在船板上,鞋子也脱了放在一边。
太阳落山的时候他摸了摸饭盒,这菜再不吃就真的不好吃了,他习惯性地抬手想看看表。
但手腕上没有表,只有那圈比旁边皮肤淡一些的痕迹表示这里曾经长期存在过一块表。
元午听到了那边船上有动静,他探过头看了看。
林城步只穿了条内裤,正慌乱地在船板上翻着,把脱下来的衣服裤子都拎起来不停地抖。
他走了过去。
“你看到我手表了吗?”林城步问他。
“没有。”元午回答。
掉到水里了。
刚摔下去的时候他的胳膊敲到了木板,估计是那会儿掉水里了。
林城步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慢慢蹲了下去:“应该是……算了,不找了。”
那块手表挺便宜的,也挺旧了,时不时就会停,偶尔还会倒着走,但他一直戴着。
表是元午送他的生日礼物。
元午喜欢送人手表,无论是谁生日,他都送手表,也不管送了多少块了。
“把那个拿过来吧。”元午说。
“嗯?”林城步抬起头,看到元午正指着饭盒,“你吃吗?”
“嗯,饿了。”元午点点头。
林城步赶紧拎起饭盒跳了过去:“三菜一汤,都是你爱吃的。”
元午叹了口气,靠到船舱上,很沉痛地说:“你是不是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你以前认识我啊?”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