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努力地想要避开,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禁锢在了镜子前,连眼珠都无法转动。
他不得不瞪大了眼睛看着镜子。
镜子里是他熟悉而陌生的脸,自己的。
笑得很灿烂。
那种他从来没有过的笑容。
“我是谁呢?”镜子里的他笑了笑。
“站着!干什么的!滚!”
林城步威严的恐吓声响起,元午从混沌混乱的意识里猛地脱离出来,愣了愣之后才吓了一跳。
“再退!再退!”
元午皱着眉按了按额角,林城步怎么又来了!一周好歹要上四天班的人,怎么感觉闲得都能数狗毛了。
“请问有人在吗?”外面传来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元午正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来,听到这声音时他猛地僵住了。
“我是村委的,镇上来做流动人口调查,”女人又说了一句,“有人在吗?”
元午全身的冷汗在这一瞬间像是被炸了出来,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舱门被敲响了。
“站着!干什么的!滚!”
听到船上的脚步声往船舱窗口这边走过来了,元午才咬牙站了起来,过去把感应器给关上了。
“你好,”一个女人出现在窗口,“是在睡觉啊?”
“嗯。”元午应了一声,眼睛没往她脸上看。
“那你配合一下吧,”女人拿出个本子,“我看一下你身份证,问几个问题你回答一下就行。”
元午没有出声。
“叫什么名字?”女人问。
元午的心跳得很快,耳根都能感觉得到心脏的跳动,他沉默地转过身,在衣服堆里翻了翻,摸到了扔在角落里的那张小卡片。
身份证。
他没有说话,直接递了过去。
“元申,”女人看了他一眼,他转过脸对着女人定格了两秒钟,女人点点头,“你这船从李军那里买的了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了对吧?”
“嗯。”元午应了一声。
“平时都做些什么工作呢?”女人又问。
“睡觉,”元午回答,感觉到女人的目光之后他才又补了一句,“写小说。”
“哦,作家啊?”女人笑了笑,把身份证递回给了他,“我们这里环境好哦,有灵感吧。”
“嗯。”元午接过来放进了旁边的一个小饼干盒里。
女人又继续问了几个问题,没什么特别的,元午就觉得头很疼,疼得他都记不清问的是什么,自己又是怎么回答的了。
连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他都没有印象。
大头趴在窗口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小午哥哥,”大头叼着一根棒棒糖,手里还拿着一根,“这个给你吃。”
“谢谢。”元午接过棒棒糖,拆开了放到了嘴里。
“我们去种花好吗?”大头又伸出手,肉乎乎的掌心里放着几粒小小的种子,“这个是五星花,会爬藤的。”
“……好。”元午点了点头。
他需要干点儿什么来让自己混乱的情绪快点过去,让自己的注意力不再放在刚才的事情上。
他跟着大头一块儿上了码头,去杂木林里种花。
林城步站在商场后门,等着肖妮出来,他打了两个电话,肖妮都没接,估计直接去办公室会被保安撵出来,他只好在这里等。
有些事他得问问,尽管觉得肖妮可能不清楚,清楚可能也不想跟他多说,但他实在是找不到还有谁可以问了。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他终于看到肖妮从商场后门走了出来,但是他刚要走过去,肖妮就已经看到了他,转头就快步往旁边走。
“妮儿!”林城步追了过去,“就五分钟!不,一分钟。”
“我真的烦死了,”肖妮转过身看着他,“林城步,你去看病吧好吗?我还有什么能告诉你的啊?我真服了你了,我是元申前女友!你懂什么叫前女友吧?我跟他分手多久了你知道吧!你干嘛老缠着我不放呢?你有什么事找别人行不行?”
“找别人没用,”林城步拦在她面前,“我就问一个问题……他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肖妮提高声音吼了一句,“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
“真不知道吗?”林城步拧着眉。
“不!知!道!”肖妮瞪着他,“我是真不知道,我求你了,别来找我了行不行啊?烦死了,我不想再跟这些事扯上任何关系你懂了吗?而且我们俩也不熟对不对?就我送东西去酒吧见过几面吃过两次牛肉干儿对不对?”
“对不起。”林城步低声说。
“行了别道歉,”肖妮摆摆手叹了口气,“别再来找我就行了。”
林城步回到车上,觉得脑子里乱得很,他把座椅放平,躺下去瞪着车顶。
肖妮这里也没有更多的信息了,还有谁能问呢?
他能问的人只有三个,杨辉江承宇和肖妮,江承宇什么也不知道,肖妮也不知道,之前他给杨辉打过电话,同样是不知道。
到底该怎么办呢?
他有些郁闷地皱着眉闭上了眼睛。
手机在裤兜里响着,好半天林城步才睁开眼睛摸出了手机。
电话是杨辉打过来的,他接起来:“喂?”
“小步,”杨辉在那边说,“我刚又想了一下,你要不去咱们本地那些摄影论坛或者群之类的打听一下?我以前就听他提过一句拍照什么的,别的就没了。”
“是么,”林城步坐了起来,“他会去那些论坛什么的吗?”
“应该会吧,打听一下呗,”杨辉说,“不过我想问问啊,你干嘛突然改变方向了?”
“我说不清,”林城步拧着眉,“我就是……突然觉得,他不仅仅是忘掉以前的事那么简单,也不是非要把故事写完这么一个想法……”
“嗯?”杨辉愣了愣。
“上回我叫他名字不是被揍了么,”林城步说,“后来就一直没敢再叫他,我一直就觉得他强行不想回忆起以前的事来……”
“不是么?潜意识里面他知道你就是认识他的人,然后不想让你点破?”杨辉说。
“我现在觉得不光是这样,”林城步捏了捏眉心,“我怎么觉得……他不光是想不起来……”
“嗯?”杨辉有些没明白。
“之前有人说,他现在都变得不是他了,我突然觉得这话可能说得挺对的,”林城步声音低了下去,“我怎么觉得,他真的不是他了。”
“种这儿行吗?”大头指了指一丛灌木旁边的泥地。
“不行。”元午靠着一棵树坐着,看着大头忙活。
“为什么?”大头问。
“这里阳光都被遮掉了。”元午回答。
“被它吗?”大头指着旁边的灌木丛。
元午点点头。
“我还以为种在这里它可以有小伙伴一起长呢,”大头有些失望,“那种在哪里啊?”
“没长东西的地上,”元午说,“你看那些长在一起的,被遮住了的都长不高。”
“哦,”大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转了几圈,“那我种开一些,种在这里吧,这里没有长草,让它一个人在这里长。”
“好。”元午应了一声。
大头拿了个小铲子,满头大汗地忙活了半天,在地上挖了个小坑,把几颗种子放了进去,填土的时候他又转过头:“小午哥哥,那这个坑里我放了好几颗种子,要是一起长出来了怎么办?会遮光吗?”
“它们会自己调节的。”元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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