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无相瞠目结舌,一个狂人也罢,两个狂人碰在一道,真真是火花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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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天下人皆道我为狂徒,想不到,你诸无道比我犹自要狂上几分。”
左无舟笑声惊起鸟雀无数,耐人寻味:“只不知,你的狂,是自信,还是自大。”
诸无道的回答也很耐人寻味:“生,就是自信。死,就是自大。”
成王败寇,从来如是。你若再谦逊,一战而亡,也难逃狂妄之名。你若再自大,一战而胜,也只是实至名归。
诸无道有此发自骨髓的狂信自大,连元一谷都不入法眼,连天下人都不入法眼,寻常俗人俗物,又如何入得法眼。
长空弟子,诸无道根本不在意是生是死,是被左无舟救走,还是被立时斩杀。
哪怕左无舟若然救走人,必令魂天宗脸皮大掉,诸无道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所谓威信,不过是杀出来的。没了威信,就只管重新杀出来。
纵是死敌,左无舟也禁不住油然大赞:“不愧是天下第一人,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大气魄大风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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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一小,两狂徒。
数十年前,不过是互相敌对。数十载后,言辞间竟无犀利,只有一席温和交谈。
鬼无相从来不懂诸无道,也突然看不懂左无舟了。此时,忍不住恼怒大喊:“诸无道,你跟他废话做甚子,好端端的长空弟子,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左无舟,交出‘时空道标’的册子,交出你逃离余晖原之法。我就放长空弟子一条生路。”
左无舟漾住一丝讥笑,目光不变,直视诸无道:“他和你一个师父?”
“我有今曰,是靠自己。”诸无道笑。
“难怪。”左无舟昂首偏头。
鬼无相气得脑袋都快要炸了,其实平曰他真不是这么低劣,也是左无舟太令他动怒受刺激了。跟大智若愚的诸无道一比较,简直就太拙劣了。
……
……
数十名长空弟子一条条身影,吊悬在三峰绝壁上。杂草丛生,山风来袭,卷起他们随风摇摆,在这极巅之处,极是凄惨。
春花盛绽,聂问却丝毫不觉欢欣鼓舞。
一身修为被禁制住,聂问胖胖的身子,像一个被悬挂的包子,白白胖胖的。
“聂师兄,你怕不怕。”一名长空弟子惨然看来。
“怕。”本来聂问是应该早就撤了的。是他老子聂朝野,交代他必须要在最后一批撤。聂问不知道该是怨恨他老子,还是为之骄傲。
不知是寒冷,还是恐惧,聂问声线在颤抖:“废话,谁不怕死。”
“索姓都要死,干脆一次怕个够。”聂问理直气壮:“我又不是笨蛋,怎么会不怕。”
不知是不是聂问坦然直承,其他人嘿嘿直笑:“你气不气你爹,如果不是他,你早就能走了。”
“气得要命,可谁让他是我爹。你们以为我想死,想被吊在这里喝西北风啊。”聂问嘟囔,胖脸哆嗦:“你们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跟我老子不亲近了,有好处,全都让给同门了。”
是啊,有好处全给同门,却忘了儿子。宁可把儿子扔在一旁,留在最后再撤,先撤的是其他人。聂朝野真不是一个好父亲。
“早知是这结果,我就先撤了。然后,再跟魂天宗来拼命。”
众人默然,不知为何,虽身处死地,却有一种油然鼓动的振奋。有一种酸涩得发苦的滋味,在心底化开了去。
长空弟子拼命扭头看过来,郑重其事:“下辈子,我们还做长空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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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批长空弟子,大约三十余人,当中大多是武御,也有武宗。
魂天宗知道不可能逼问出聂朝野的下落,也就没有多加酷刑折磨。是以,看起来众人还是颇有一些精神,反是被山风吹得心神不宁。
三十余人,分别被吊挂在三座山峰的绝壁上,诸无道在中峰之位,正可观得清楚。
聂问叹了口气,被吊得全身都麻痹了,看着天边:“以前我却是错了,只道人和人可以和睦相处,容忍一些就是了。”
其实,有一些是容忍不得,也退让不得的。
有没有亲眼看见同门子弟,被屠戮的滋味。那种想吐,可又吐不出来,想哭,却怎都没有眼泪,想吼,却堵在心口。那滋味,比死还难过。
“以往我只觉,一天到晚修炼,乏味得紧,不如泡壶茶来得惬意。”聂问胖脸直哆嗦,却是寒冷得紧:“现在却才知道,原来我能泡茶,是因为宗门在保护我。”
“如果现在给我一把刀,我就乱刀砍死这些魂天宗的死王八。”聂问气咻咻。
一旁的长空弟子笑:“刀是没有,牙齿倒有一副。”
聂问想都不想:“那就用牙齿咬死这些王八。”
聂问一顿,喟叹:“我要是有左兄的一半勤奋,哪怕十分之一的勤奋,也就好了。也就能为宗门出一点气力了。”
“魂天宗把我们吊在此处,恐怕是想引本宗的人来救。”聂问笑了笑:“我聂问别的帮不上,也不会拖累大家。”
聂问白白胖胖的脸上,有一层夕阳照耀的辉色,竟有一种沉郁的肃穆。
……
……
夕阳斜下,辉色浓如汁液。
一对死敌左无舟和诸无道,竟相谈甚欢,其状和睦,任谁都看不出,这是一对死敌。
鬼无相直是气得七窍生烟,他抓长空弟子回来,并不是等人来轻松的救走。但诸无道既不动,他也无可奈何。
恰在这一时,一道气息突然焕发弥漫。
极美,美如梦幻的一幕,就在眼前诞生。一条白影从斜阳中跃出来,波纹扭动的斜阳中,就是这一道幻美之景,跃然而现。
左无舟和诸无道浑是不觉,连目光都未曾转一下。惟是诸无道赞了一句:“想不到,除了顾隼和北斗,又有一个武圣在帮你。”
连鬼无相都察觉不到,左无舟和诸无道之间,隐藏在和睦之下的剑拔弩张,若隐若现一触即发。
……
……
凝注此幕,聂问痴绝:“难道是临死前的幻觉,美,真美。”
聂问等,早被禁制住一身修为,相当凡人。没了修为,自然察觉不到中峰上有人来了,更感觉不到气息的变化。
波纹中,这一道白影如同从破碎虚空一般,宛如仙子般的现身来。
“若有好茶,此时,正可观此景……”聂问摇头晃脑,自得其乐,瞳孔骤然放大:“不是幻觉!”
这一道纤弱的白影,哗然跃出斜阳,眨眼即至。
左无舟一来,声势浩大,早已不知吸走多少焦点。反令魂天宗防御线大是松弛,竟被这白影不知不觉侵入腹地。
此一霎,突然破空而至,真正是突然之极。鬼无相甚至措手不及,失神一霎,方自豁然,厉声怒啸:“阻止他,杀光长空弟子。”
一声尖锐啸天。白影已至,轻飘飘的悬空,轻描淡写的拂袖一扫,无数武宗轰然坠落。
这白衣人一把抓住聂问,纤柔双手将铁锁折断,柔声:“聂问?”
“我是!你是?”聂问脑子成了糨糊。
“走!”白衣人不做丝毫逗留,再是一拂袖振臂,水色疾舞长天,竟是霎时,凝出一团云彩,裹住这朵云,化虹而去!
鬼无相震惊无比,双目几欲脱眶:“小驾云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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