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凌晨。天昏地暗,春雨如油。
一袭黑裙装扮的纪小墨,盘膝巍然,如雕塑般丝毫不见动弹。
惟是一身气息,摇摆不定,散而不聚。这赫然正是突破武宗的典型迹象。
突破,一定要突破为武宗,只有突破为武宗,方可决定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将命运交给旁人。
纪小墨沉在极大痛楚当中,以至红润双唇咬得丝丝鲜血。但这,似未能令她蹙眉,许是,没有什么痛,能比起心底那滔天的灭家血仇来得更痛了。
今曰必须要突破,就是死,都要突破。
与宋狂歌的婚事,已在纪小墨有意为之下,拖延了两年。之前,天魔作祟横行,也并非是艹办喜事的好时光。是以,她的拖延理由是说得过去的。
与天魔的大决战在即,不是人类覆灭,就是天魔覆灭。断没有第二个结果了。
此战若然结束,纪小墨是再也推拖不下去了。必须要成为武宗。
小墨有仇,大仇,血海深仇。人如其墨,墨凝而不散,血仇在心,不化不散。
我要突破!
纪小墨的气息轰然大变,过了一时,气息冲天,一眼大睁,眼波含紫色,竟是雷电之光在双眼耀动。
纪小墨一身已湿透,却欣慰的跌坐在地上。我终于,成为武宗了!
……
……
“小墨,恭喜你。”
好一个绝代佳公子宋狂歌,迈动步伐走来,堆着笑容道来恭贺之词:“以未及二百之年,即成武宗,亦属得上是少见了。”
宋狂歌啪的一下打开折扇,扇得半扇:“小墨,你已成武宗,也算是圆了半个心愿。剩下的半个,你的仇人,等到成亲之曰,我一定会履行承诺,告知于你。”
纪小墨冷漠异常:“你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不。”宋狂歌收起折扇,敛去笑容,正色:“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再过半时辰,就是决战了。我要参加。”宋狂歌凝视着这一张精致冷漠的容颜:“如果,我回不来……我只想问一句。”
“如果我回不来。你会不会,有一点念想我!”
纪小墨神色一定,冷冷道:“我欠你,如果你想要我念想你,我就念想。”
宋狂歌沉默,转身就走:“我知道了。把她,禁制起来。不许她参加此战。”
“是。”一群魂修士从外一拥而上,将愤怒的纪小墨禁制起来。
宋狂歌走出不远,宋英豪在等待着他:“如何。”
“她还是这么的倔,无法打动她。”宋狂歌眼中有一丝柔色和痛色,泛住一丝冷笑。
有一种人,一旦心里有人了,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宋英豪颌首:“你动真情也好,假意也好。总之,她身份极不简单,是那人唯一的后裔,你必须娶她为妻。”
……
……
天色漆黑,雨如细丝垂洒人间。
光线中,木武圣立于庭院台阶上,缄默半时,声低沉:“再过半时辰,就是大反攻了。我辈自当杀天魔以快慰人心。”
木武圣凝注双木宗众生,眼中有一层薄雾:“如是我等不幸战死,你们要勇敢的担负起责任,将本宗传承下去。”
“此战,必然惨烈无边,谁若能活着回来。谁就必须要担起责任,率领本宗,将本宗传承下去,直到重新崛起。”
“切记,战死天魔之手,乃是一种荣耀。”木武圣声色俱厉:“我辈自当奋勇杀天魔,谁若敢临阵退缩,我先斩了他!”
以木武圣为首的,数十百名双木宗武圣及武宗,互相流露着鼓舞之色,以及决绝之色。
剩余的人,要么是双木宗最核心的天才弟子(没服丹的),要么是武御。悉数在木武圣沉重的语音中,哽咽起来。
夜深沉,悲戚莫名!
……
……
半时辰后,即是决战天魔的时候。
一点点的光亮,在无垠城处处绽放光明,似已将夜都照耀得辉煌,将夜色都驱散了。
是夜,无人安眠。
一名名的魂修士压抑住紧张和兴奋,还有恐惧。每一个武宗以上的魂修士,都在向亲人,向同门,向好友道别。
两名超圣,一百六十名武圣,二千六百名武宗。纷纷在向亲人好友辞行。
决战天魔,必是最凶险最惨烈的一战,纵是修为再好,也无人敢肯定自己能活着回来。
无垠城像流动的活水潭,每一名魂修士都像是水中的游鱼,纷纷在振奋中沸腾起来。携带住一切,留下自己的遗言,准备慷慨一战。
古人云:天魔之灾但起,不分男女老幼,无分东南西北。人类当摈弃前嫌,无分你我,摆下恩怨,联袂抗击天魔。
此一时,不分你我他,并无恩怨情仇,惟独人类与天魔之分。自当一心一致,共抗天魔。
无数武御,被视之为魂修士的火种,被留在城中。武宗以上,悉数动员起来,欲要慷慨一战,热血一战。
哪怕,所有人都知晓,此战,能活着归来者,恐怕不足一半之数。
但有火种在,何惧一死。
……
……
一声声情真意切的遗言,交代给亲朋好友
一名名的魂修士,从偌大的无垠城宅院中,漫步出走来。一个又一个的魂修士,就像一点一滴的水,在无垠城中,一处又一处的汇流在一起。
一名,两名,十名……渐渐,汇流在一道的魂修士越来越多,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惟有坚定,或兴奋或紧张或恐惧,却依然坚定的分别聚首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沉默中,有一种即将爆发的力量。
不知为何,纪瞳甚至看见众生脸上有一种神圣的光芒,美目中泪光涟漪:“初来乍到时,我轻鄙他们,却是太软弱了。此时,我才知,这是不可轻侮。”
和平时期,许是不如二号的魂修士悍勇。但正值危难之时,却已激发人人心底的勇气和壮志。爆发令人震撼的力量。
凝视半时,左无舟漠然口吐一音:“为何总要等到事难挽回之时,才有这等团结的力量。若然魂修士率先团结起来,又岂有天魔坐大之时。”
纪瞳和恋沧海及太岁沉默,这是一个血淋淋的疮疤,许是有不少人在心底都在问。为何不是在天魔入侵之初,即动员起来,团结起来。但无人敢质问出来。
“等敌人坐大了,才仓皇的团结一致。”左无舟流露一丝冷然:“人类可笑,魂修士可笑。”
……
……
各花入各眼,纪瞳等人人看见的是大决战的悲壮和荣耀。左无舟,看见的是魂修士先期坐视天魔坐大的恶劣行径。
如是天魔之灾一起,先期魂修士就团结一心,扑灭之。天魔之势,绝对不会坐大如斯。
天魔之灾中,元一谷捅过刀子,拉过后腿。魂天宗亦对长空宗捅过刀子。这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互相捅刀子,又有多少?
魂天宗不干净不是东西,九天宗又有哪一个是好东西了。可笑左无舟早几年,还生平极罕见的对是否向魂天宗和元一谷下手而犹豫不决。
可笑的内斗,可笑之极。笑苍天,亦笑诸天。
左无舟绝不会行此愚蠢之举,该杀就杀,绝不会给敌人坐大的机会。
一气吞吐,左无舟眼墨黑:“总归,在一连串错误后,在一个正确的时间,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一丝冷然之色漾起:“纵是退无可退的反击,凭他们敢于决死之志,我也愿高看他们一等。”
但有决死之志,左无舟也不会再视众生为碌碌无为无胆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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