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会试放了榜,程许二甲第五名,比程池当年的成绩还要好。
郭老夫人听了自然是很高兴,吩咐珍珠开了箱笼,拿了几方端砚,几条药墨,两刀澄心纸给程许做贺礼。
周少瑾见就添了两匣子湖笔,顺道送了过去。
袁氏却像三九天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似的,脸铁青铁青的。
二甲第五!
为什么不努力点,再向前多考一个名次,就是传胪了;或者再努力一些,考进前三甲……
袁氏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屋里服侍的个个都胆战心惊,生怕有发出一点点的动响惹怒了袁氏,被当成了出气筒。
还是袁氏的乳娘战战兢兢地上前,低声地道:“夫人,那报喜的官役还在外面候着,您看要不要依往日的规矩打赏他十两银子?”
这样喜报是有例可循的,赏个五两银子就行了,程家特别优厚,通常都是赏十两银子,既不寒酸也不奢华。
袁氏这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眼泪籁籁落了下来。
她的乳娘只好朝屋里服侍的丫鬟使眼色,示意她们悄悄地退下,温声地劝着袁氏道:“大爷今年才二十三岁,只怕是这科最年轻的进士之一了。这是别人家想都想不到的喜事,如今大爷就轻轻松松地为您争了回来,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您再看那历朝历代的状元榜眼探花,有几个能入阁拜相的?这人的日子还长着,要看以后。您怎么知道大爷不会和老爷一样做个阁老啊?您又何必非要大爷去争那个前三甲呢?”
“你懂什么?”袁氏狠狠地瞪了眼乳娘,道,“袁家和闵家都人才备出,嘉善若不考个状元回来。袁家和闵家的人又怎么会把他放在眼里?又怎么在仕途上支持嘉善。”
她的乳娘听着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太太,大爷再好,也是姓程。除非袁、闵两家都没有了读书人,不然怎么会不帮自己的儿子侄子帮个女婿、外孙呢?”
乳娘的话如惊雷般打在袁氏的头上,她惊慌失措地道着:“不会。不会的,外孙总比侄儿亲吧?”
未必?
叔叔死了侄儿还要去上上坟,这外祖父去世了,哪有外孙祭祀的道理!
乳娘不好继续说下去,起身道:“夫人,我给您打盆热水进来服侍您擦个脸。等会少奶奶也该过来了给您道贺了,她要是看着你这样。万一给大爷脸色看怎么办?”
闵葭从来都不是个绵和的。
袁氏想到这里又是一阵气恼。
乳娘见她没有作声,忙吩咐丫鬟打水进来,安排管事给来报喜的衙役打赏,总算是把这件事给圆了过去。
程箫已随着顾绪去太原,但程许下场。春闱的结果他却一直惦记着,程许考中了进士,她也跟着高兴,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就是周镇那里。也有表礼送过来。
郭老夫人就吩咐周少瑾置办了几桌酒席,趁着休沐的日子请了程泾等人吃饭。
这样一来。家里五个男子,就是四个进士。
郭老夫人非常的高兴,多喝了几杯,逗着韫哥儿道:“祖母就盼着你给我请个诰命回来!”
她老人家已是正一品的封诰了。就算是韫哥儿做了一品大员,也不能再为她老人家请封了。老人家这么说不过是寄希望于韫哥儿,希望他在科举上能够顺利罢了。
大家哈哈地笑。
韫哥儿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也咧了嘴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十分的可爱。
邱氏就忍不住逗他:“韫哥儿,过几天你抓周,你可想好要抓什么了没有?要不要二伯母在桌上子上放根金簪啊?”
韫哥儿这段时间不知怎么地喜欢上了金饰,郭老夫人戴的发簪也好,周少瑾的耳环也好,丫鬟们的耳朵上的赤金丁香也好,他只要看见了,就要拿小手去抠。有一次,郭老夫人开了箱笼清理东西,翻出个巴掌大小的赤金小鹿来,他抱在手里就不愿意放,最后郭老夫人没有办法,只好让他把那小鹿抱了回去放在枕头边上,千叮万嘱他身边的丫鬟婆子:“可千万别让韫哥儿咬了一块下来或是把鹿的耳朵蹄子什么吞到肚子里去了。”
赤金软,比较容易被咬断。
吓得韫哥儿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轮着班守在韫哥儿的床前,盹都不敢打一个。
这就成了大家的笑资了。
周少瑾也笑。
她喜欢这样充满了善意的玩笑。
“要放,就把那金鹿放在桌上好了。”她笑着道,“到时候他一准去抱那金鹿,只是不知道抱了这金鹿是个什么意思?”
“那些唱赞的人都是些人精,”邱氏笑道,“我看你们家韫哥儿那天就算是抓了一颗葱,估计那人也能把韫哥儿往聪明伶利,天资聪慧方面说。”
大家又是一阵笑。
邱氏从手上褪了金镯子给韫哥儿玩:“你看这是什么?”
安安静静地坐在母亲身后的程让低着头。
程许考上了进士,大家待他突然也像大人了。从前时常挑剔程许的大伯父看程许的目光中不仅带着几分赞赏,还主动让丫鬟给程许倒了杯酒。而他呢,不过比程许小几岁,已经成了亲,吃过午膳之后却被郭老夫人叫到了跟前,和家中的女眷坐在一起……还把他当成孩子似的。
他有些沮丧。
却也怪不得家中的长辈。
他若是能像许从兄那样好好读书,为家里争个进士及第匾额回来,他也能坐在外面的桌子上说话了吧?
程让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有人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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