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超看了许久,逐渐看出其中的门道。
在此之前,他屡次往丞相府,顶住亲爹的白眼,将事情一件件联系起来,完全是揉碎了往外说。
之所以下如此力气,就是担心亲爹转不弯来。
哪里想到,事情说出口,得到的白眼更多。
郗愔嘴上不说,神情已然表明: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这样的道理岂会不明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郗超直接被亲爹从府里轰了出来。
父子没有隔夜仇,过了几天,郗超依旧按时上门,郗愔照样对着儿子没好气。
表面看,父子的关系没有半点变化,侍奉郗氏多年的忠仆却晓得,这对父子的关系并非外人看到的恶劣,反而另有一种亲近。
对此,郗愔不承认。
郗超乐呵呵表示,大君高兴即可。
于是乎,郗中书令再次被轰出丞相府。
左右邻居听到声响,连派人探听的兴致都没有。
这幕大戏隔三差五就要上演,几乎成为青溪里一景,压根没有打听的必要。
至于王谢几家,全都住在乌衣巷,和丞相府不挨着,猜出内中关窍,也不会多此一举。
郗氏兄弟促膝长谈,贾秉和当地官员各种侃大山,桓容闲着无聊,又不能外出走访,干脆找上唐公洛,邀其对弈。
“朕闻唐公大才,可能手谈一局?”
唐公洛很是诧异。
世人皆道他为兵家子出身,是个不折不扣的武人。这位桓汉天子行事出乎预料,竟邀他对弈?
“唐公可愿指点?”
“不敢。”
唐公洛忙抱拳,硬着头皮净手,坐到桓容对面。
棋盘摆开,桓容执子先行,唐公洛执子在后。两人杀得难分难解,注意力异常集中。连宦者引贾秉入内都未曾发现。
观旗不语。
贾秉放轻脚步,行至两人旁侧,正身坐定。
见桓容和唐公洛皆是神情肃然,考虑许久方才落子,难得心生好奇,开始细观棋局。
不看还罢,这一看,贾秉差点破功,艰难的咬住后槽牙,才没有当场失态。
别提高手对弈,连寻常都称不上,偏还水平相当,杀得难分难解。
郗氏兄弟长谈之后,联袂请见桓容,碰巧见到这个场面。
二人对视一眼,无声的坐到贾秉身侧。看到黑白长龙绞杀,反应和后者如出一辙。
郗超默默的转过头,不想再折磨自己。郗融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下出这手臭棋的会是桓容。
两个当事人全无所觉,当真是棋逢对手,酣畅淋漓。
一局结束,都是意犹未尽,很想再来一局。
为不折磨自己的眼睛,贾秉三人异口同声制止,不惜祭出海船新捕的大鱼,就为请桓容放弃继续下棋的念头。
事实上,桓容并非真正的臭棋篓子。他的水平搁在后世,四舍五入一下,好歹能算个业余选手。
但这也要看和谁比。
就周围环境来说,这样的棋艺的确有点拿不出手。打个比方,好像本科毕业站在一堆博士后中间,高度本身不一样,真心的没法比。
故而贾秉和郗氏兄弟认定他棋艺不精,连普通水平都称不上,着实没什么奇怪。
他们眼中的普通水平,后世绝对能成为专业棋手。
这样比较下来,桓容总能找回些许平衡。
一场棋局下来,唐公洛的紧张少去些许,更觉桓汉天子性情敦厚、平易近人。庆幸自己的决定,感激之情和忠诚之心更上一层楼。
待其离开,贾秉微微一笑,道;“陛下睿智,实是高明。”
桓容眨眨眼,表情很是无辜。仿佛在说:秉之此言何意,朕为何听不明白?
贾秉含笑不语,郗超一样在笑,对天子装糊涂的举动心知肚明。
郗融不甚了解桓容,对君臣相处的方式颇有些惊讶。想要开口,一时半刻找不到话题,只能附和一句:“陛下英明。”
估计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说出这句话,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三双眼睛同时看过来,贾秉诧异挑眉,郗超很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兄弟,桓容顿了两秒,开怀大笑。
“郗将军甚是有趣!”
郗融任青州刺,加封冠军大将军,都督青、兖两州诸军事。桓容以将军相称,或许无心,也或许是有意。
总之,听到这个称呼,郗融顿时一惊,以为桓容知晓他与郗超的对话。下意识看向郗超,却见后者神情自然,似毫无所觉,不由得怀疑自己想多,暗暗舒口气,紧绷的神经略有缓和。
当夜,新捕的海鱼送入厨房,借厨夫精湛技艺,烹饪一道道精美菜肴。配上美酒佳酿,堪称享受。
唐公洛开怀畅饮,喝到兴起,从细席间起身,要为桓容表演百步穿杨。
“仆不才,敢为陛下助兴!”
唐公洛的几个儿子和侄子先后起身,一个接着一个展示本领。
别看唐公洛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儿子和侄子一个赛一个俊朗挺拔。不似南地郎君俊秀,却一股北地郎君的豪情。
轮廓方正刚毅,浓眉大眼,笔直口阔。
按照时下审美,的确称不上俊美,但以后世的眼光,绝对是型男帅男。亮出一身腱子肉,回头率百分之百,说不定还能引来一阵尖叫。
看着几人深邃的轮廓,爽朗的笑容,桓容放下筷子,取过布巾净手,脑中开始衡量,待回到建康,把这几位推出去,能为自己挡多少“火力”。
人形花架固然逃不妥,但火力能分散一点是一点。
无论怎么说,对方都是远道而来,让他们切身体会一下建康小娘子们的热情,称得上是一桩美事。
几名唐氏子弟正捉对角力,陡然间背生寒意,仿佛被猛兽盯上。
闪神的刹那,被对手抓住机会,直接掀翻在地。
脸红的站起身,看向桓容所在,见后者笑着点头,不知为何,寒意又起。
“几位郎君都是本领过人,饮胜!”
从婢仆手中接过遇上,唐氏兄弟谢过天子,仰头一饮而尽。回到席坚,凉意仍挥之不去。抬头看向桓容,顿觉荒谬。
错觉,一定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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