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我还是觉得叫你七郎比较亲热,让我回忆起从前的岁月,你不会见怪吧!”
李庆安坐了下来,笑道:“还能叫我七郎之人,已经没几个了,如果三姐只是来和我叙旧,叫我七郎无妨,如果是来谈公事,我觉得还是以公对公比较好。”
杨花花笑得花枝乱颤,道:“我哪里会有什么公事,一个民妇罢了,当然是来叙叙旧,顺便说说四妹的事情。”
“你是说贵妃娘娘?”李庆安摇摇头道:“她可不是私事,我们不谈。”
“假正经!”
杨花花暗骂一声, 她又堆起了笑容道:“不谈她就算了,那我们说说做生意之事,你也知道我其实是个女商人,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我说呢!三姐哪有什么兴致来叙旧。”
李庆安风趣地笑道:“这次是三姐的本色,无利不往嘛!”
“你把人家说成什么人了,来叙叙旧,顺便谈谈生意不行吗?”
这时,亲兵上来了两杯茶,李庆安把茶端到杨花花面前,笑道:“三姐想和我做什么生意?”
杨花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徐徐道:“是这样,我的庄园里还有二百万石的存粮,我想送给安西军作为军粮,另外我再给安西五十万贯钱,作为军费。”
二百万石粮食和五十万贯钱对正在布局的李庆安来说,可谓雪中送碳,他在长安虽然有银元,但粮食不足,他正发愁安西大军东来的粮草补给问题,杨花花便送来一笔厚礼,他李庆安焉能不要?
但杨花花的钱粮也不是那么好拿,这个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她必然另有用意。
李庆安心念一转,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他也不点破杨花花,便笑道:“三姐的庄园不是被抄了吗?怎么还有钱粮?”
“我看你的脑子也有点不灵。”
杨花花不屑一顾道:“我杨花花会把钱粮放在一个地方吗?狡兔还有三窟呢!不瞒你说,我还不止三窟。”
“我就是说三姐的田庄都被抄了,还这么镇静,原来只是拔了几根毫毛,那不知三姐想和我做什么生意?”
李庆安的笑容渐渐有些淡了,他对杨花花了解极深,以杨花花的吝啬,她拿出两百万石粮食和一百万贯钱给自己做军费,她提出的条件必然不会简单。
杨花花脸上虚伪的笑容也消失了,她伸出一根指头道:“我其实就只有一个条件,我要你做我们杨家的靠山。”
李庆安背着手走了几步,摇摇头道:“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李庆安的表态在杨花花的意料之中,她其实也没指望李庆安能护住整个杨家,这只是她的奢望,她暗叹一口气,只得退而求其次,低声道:“七郎,其实是我想求你帮忙,我做了大生意,在长安、洛阳、太原和扬州开了二十几家柜坊,叫做花记柜坊,准备和王宝记竞争,但是我害怕被人陷害,过去杨家太嚣张,得罪了很多人,我心里有数,现在肯帮我的人已经没有了,若被人知道柜坊的东主是我,肯定就会有人对我下手,我希望你在关键时能帮帮我。”
李庆安见她神情黯然,满脸沮丧之色,便点点头笑道:“如果是给三姐当后台,我可以勉为其难。”
杨花花大喜,她刚要起身拜谢,李庆安却拦住了她,继续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我不会一味地庇护你,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忙,什么事情我不可以帮忙,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杨花花娇笑一声道:“我知道呢!李大将军可是爱护羽毛之人,自然不会去做损害名誉之事,只要你能保我母子平安,那就够了。”
李庆安见开始募兵的时辰已到,便站起身,淡淡一笑道:“看在三姐支持我安西军份上,你就放心吧!我心里自然有数。”
........
按照募兵归己的原则,安西军在郿县设立了两个募兵点,城南城北各一个,一大早,两个募兵点前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李庆安对这次招募极为重视,送走了杨花花,他便在郿县张县令的陪同下,前来招募点视察募兵情况,募兵点位于城南大门旁,由三张大桌子拼成,一名校尉率领七八名士兵进行招募,另外请了一名当地读书人进行登记,招募的流程也很简单,先是目测,主要是看有无残疾,有无不符合安西军最低标准的情况,比如特别瘦小,特别体质单薄,当然特别瘦小者可以用作奇兵,但这里不招募。
其次便是体能测试,旁边有几只石锁,最低三十斤重,只要能连举三次便算合格,最后是登记姓名户籍等等,其实还有一些限制,比如兄弟不能同时从军,逃户者不能从军,未归化的胡人不能从军等等,但在实际操作中,招募者都会放宽,比如一个力大无穷的胡人,就算他是未归化者,一样会被招募入伍,至于兄弟、逃户,那就更不在话下了。
此时招募点格外热闹,十几名应募的大汉正在试举石锁,石锁有三种,一种三十斤,一种五十斤,还有一种百斤,李庆安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观看,负责招募的校尉见大将军来了,连忙过来见礼,李庆安的亲兵却向他摆摆手,让他不要惊动旁人,这时,一名身高足有八尺的大汉正在试举百斤重的大石锁,只听他一声大吼,脸憋得通红,将大石锁高高举起,‘轰!’地一声又放下来,他又大吼一声,再次将石锁举过头顶,能举三次百斤石锁者,入伍后至少也是个火长,如果弓马娴熟,还能直接被任命为队正或旅帅的职务,这是安西军的规矩,一切靠本事靠军功来获得升迁。
这个大汉一口气连举三下,引起周围应募者一片惊叹,李庆安见他似乎还有余力,便朗声笑道:“你还会弓马否?”
那大汉见李庆安年轻,又穿着普通军官的服饰,只当他是个普通军官,便傲然一笑道:“我原本就是陇右军人,如果不会?”
募兵校尉见他说话无礼,正要出言呵斥,李庆安却摆了摆手,笑道:“那好,牵一匹马,再拿弓箭来!你用几石弓?”
“我马上能开五石硬弓。”
“好!拿五石硬弓来。”
一名亲兵牵来一匹战马,又拿来一副五石硬弓,但亲兵却多了一个心眼,只给三支箭,并将箭头给掰断了,那大汉看见战马,眼睛不由一亮,李庆安亲兵的战马全部是纯正的阿拉伯战马,高大神骏,非同一般,那大汉竟从未见过,眼中露出了羡慕的目光,李庆安微微笑了,他已经知道这名大汉必然是陇右军人,只有军人在看到骏马时,才会有这种目光,那大汉翻身上马,纵马绕圈疾奔,马术异常娴熟,李庆安暗暗点头,这名大汉还不是一般的军士,至少也是名校尉之类的军官,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不跟随哥舒翰,而流入民间,如果是逃兵,这就有点麻烦了。
这时那大汉大喝一声,一箭射向五十步外树上挂的草人靶子,箭正中心脏,虽然没有箭头,但力道强劲,还是一箭射穿了草人,周围士兵都鼓掌喝彩起来,那大汉慢慢来到李庆安面前,翻身下马,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战马,忽然问道:“我要怎么样才能骑这样的战马?”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首先是加入骑兵,其次是要杀敌五十人以上便可得到骑大食马的奖赏。”
大汉爱马心切,立刻应道:“那我愿参加骑兵。”
李庆安笑了笑,道:“那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脱离陇右军?”
大汉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在下叫岳宁,陇右神武军校尉,十天前,哥舒大帅调我们东归,但我们行至凤翔,却得知陇右军去了汉中,已经不再回归陇右,而陇右已被安西军接管,我们无处可去,昨天接到哥舒大帅的命令,命我们就地解散,我家将军便准备进京投靠羽林军安抱玉将军,但我不愿当皇帝的侍卫,我家将军便准我重新从军,进得郿县,正好看见安西军募兵,我便想一试。”
李庆安点了点头,神武军就是从前的石堡城,他立刻对这名陇右军校尉有了好感,便笑道:“那你们将军叫什么名字?”
“我家将军便是陇右有名的神箭将军李晟。”
李庆安一怔,李晟,他是知道的,中唐时期最有名的猛将,堪与郭子仪、李光弼相提并论,这样的猛将哥舒翰竟然弃之若草芥,他急忙追问道:“那你们将军现在何处?”
“我们一个时辰前乘船经过郿县,大船应该离这里不远。”
李庆安立刻命道:“全部上马,跟我去追人。”
他的五百亲卫纷纷上马,这时李庆安见这个岳宁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便道:“你若带我追上你们将军,我就配给你一匹大食马?”
岳宁脸色一变,后退了两步,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要追我家将军做什么?”
李庆安见他误会了,便笑道:“你既然在石堡城,可知道李庆安否?”
岳宁顿时呆立当场,他怎么不知道李庆安,当年率三千人截击近十万吐蕃大军的疯狂攻势,战事惨烈,三千人几近全军覆没,吐蕃赞普也在战役中阵亡,那场战争一直被陇右军传颂,李庆安也成了神话般的人物,岳宁本人还特意去当时的战场看过,至今白骨尚在,眼前这个人就是李庆安吗?安西之王。
李庆安再一次道:“你上马,跟我去追你们将军,我要用你们将军为大将。”
恍惚中,岳宁上了战马,在阿拉伯战马奔驰带起的风中,数百人向东疾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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