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他是不是自己偷着哭去了。于是迈着步子走进他的身边,细细的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嗯,很好,眼睛闭着,没有眼泪。过了一会儿,怎么看怎么不对,他、他、他竟然……睡着了!
我转身后跑,去寻带我来的小魂魄,那小魂魄不知何时早已不负责任溜之大吉、消失不见了,留我一人面对如此尴尬境地。
一时间,我也不知是去是留。
幽冥地府的小少主一旨圣诏将我诏来,可如今正主竟然不管不顾地做着春秋美梦、睡得香甜,留着我这个非正主,又不能贸然离去,只能和小川小眼瞪大眼,打发这漫漫长夜。
最后,我累得蹲在小少主的身边仰着头看着他,小川也被我强行拉在身边蹲着,舍命陪主人一起看画中美人。
小少主他看起来很虚弱,连呼吸都十分微弱,如不细细探过,真是微不可查。记起他的传闻:他从小被禁足在幽冥鬼府的少主府内,不得出入。外界都不知幽冥大帝还有个幺子,直到他的大哥苍裰储君被天庭腰斩身亡,他才被幽冥大帝宣布身份,立为新的储君,之后得以允许出入少主殿。
也许正是这样的从小禁足的生活,才使得他有着如此这般干净透彻的令人生畏气质,不被这混沌世俗所沾染。
他睡香甜,身上微微的散着淡淡的青草气息,嘴角微微上扬,脸上不再是委屈楚楚可怜的表情,代替的是甜甜的笑容。这般幸福,定是梦中梦见什么好事!
胡思乱想、痴痴呆呆的仰着脑袋,我竟然整整看了小少主一个晚上的睡颜!我摇头感叹,只能怨自己贪图美色、自作自受。
幽冥地府虽然没有太阳、月亮,但是却也有黑白昼夜。太阳、月亮是天庭送给自己所辖的区域的福泽,名义上是造福各族的,实际上则监视各种最好的利器。幽冥鬼族本就是雄霸一方的,自然这太阳、月亮不能被允许进入。
清晨时刻,众多杂乱的脚步声急促地响起,隐隐约约,从亭子外面匆匆而来。
我站起身来,揉了揉已经蹲麻了的腿,又搓了搓僵住的脖子,叫上小川,看了一眼依旧熟睡、干净清澈的画中美人,转身躲进了暗处。
这暗处离亭子有些远,待我躲好后,看见小少主身边出现个蓝衣女子。她十分熟练的去摸摸靠在亭子柱子上依旧熟睡的画中人的脸,又摸了摸他的手,最后顺着他的衣襟摸进他的胸膛。我撇着嘴,转身,带着小川离开,用眼角看见那女子将画中美人揽进怀里,拖拖拽拽的带到了他们带来的轿子上。
回到我的新窝,被那小少主坑了一晚上,真是有气没处撒憋屈慌,连带着我喝茶的茶碗茶壶都乒啦乓啷的被我摔得直响。
“呦,叶栾妹子这是生什么气呢?”白无常大哥笑嘻嘻地迈进门,自来熟地拿起我的茶壶闻了下,说:“叶栾妹子终于不请我喝清水了!”
我看着他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抢下我的茶壶,本来好好的生活让他给我安排了个钦任鬼差的差事后就一团乱,于是看着他嗔怒道:“白无常大哥,您还是喝清水吧,我昨天蹲着看了一晚上小少主睡觉,这茶我自己喝了就好了,就不请您了。”
“呦,还那么吝啬啊!嘻嘻,小少主昨晚个儿原来是见叶栾妹子去啦。哎呦喂,这一晚上啊,可慌坏了他的贴身侍女碧桐姑娘,带着小少主府上的人寻了幽冥鬼府整整一夜!”
笔筒姑娘?就是那个随便摸人的蓝衣女子?想到这里,我重重地将茶杯直接扔到桌子上,茶杯的盖子没禁住我的力道,从杯子上滚了下来,在桌子上上下摆动的转了几下,停了下来。
白无常大哥看见我脸色,一时半会儿地也摸不到头绪,只好没趣的告辞,临走时还负责任地提醒我该到人间去做差事了。瞧着白无常大哥背影的背影转身不见,我一赌气,钻进我昨晚上没来得及捂热的被窝继续睡觉去了,才不去管那凡界人间的幽魂冤鬼!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有毛茸茸凉凉的东西在我的脸上一下下的刷着,我猛地着张开眼,映入眼的竟然是画中美人。他手里拿着一根紫毫毛笔,上面有着些许墨汁,眉眼弯弯,冲着我直笑。
我顿时坐起身来,直接瞪着小少主那张无害的脸,光脚蹦下床,冲到门口,低头朝着门口蹲着地可怜兮兮的小川大喊:“小川,你怎么看家的,怎么让外人随便进来我们的房间?!”声音之大,语气之狠,语速之快,手指还标准指向小川,一副泼妇骂街的姿态。
小川还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群窃窃偷笑的声音从院子传来。我抬起头一看,满院子的男男女女仆人侍女。为首的蓝衣女子很是眼熟,好像是前几日我看见的那个将画中美人带走的那位。
我和她面面相对,沉默不语,互视了许久,直到有人轻轻地拉我的衣袖,我还是坚定不移地不移视线的盯着那蓝衣女子。那女子的视线终于从我的眼睛转移到我的衣袖,我也顺着她的眼睛转移,发现一只苍白好看的手搭在我的衣袖上,只听那人委屈地说:“你睡了几日了,都不肯睁开眼睛看我!”
我扭头,小少主依旧是那种一尘不染干净纯粹气息环绕,身上隐约透着青草香气。甩开他的手,转身进了内屋。他挥了下手,门应声紧闭,也随我进了里屋,笑眯眯地掏出样东西,献宝似地递给我。
我一看,竟然是他的画像,画中的他带着浅浅的笑意,栩栩如生。我一个兴奋地就扑了过去,抢了下来。
他撅着嘴:“我都拿出来了,又不是不给你,你急什么?!”
我笑嘻嘻地美滋滋地看着手中的画像,果然他进了画像更好看。
我问:“画中美人,你是特意给我送画像的?”
他似乎适应了一下我的称呼,才缓缓点头。
我又问:“那笔筒姑娘可是你的通房丫鬟?”
他突然被呛到,咳了起来,本就略微苍白的脸红红的,也不知是咳嗽地还是害羞地。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说:“胡说八道!”
我撅着嘴,数落着他:“对你连摸带抱,连内衣里都摸了,还说不是?”
他皱着眉,头摇得和波浪鼓似的,道:“乱造谣!”
我刚要开口教育他,“咚咚”地敲门声响起,笔筒姑娘清脆温柔的声音传来:“少主,该回府了,一会怕误了您吃药的时辰。”
他对着门外说了声好,然后笑着对我说:“我先走了!”
早走早好,绝不远送!
小少主看我不做声,只好挠了挠头,开了门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院子里终于静悄悄的了。我掐着指头,算了下时日,属实自那天白日起,我已经足足地睡去了三天。找来水盆,清洗下脸,水中倒影入眼,结果……震惊无比!
我的脸上被黑色的墨迹写了秀气十足的两个字:“懒虫”。
小少主,你欺人太甚!
怪不得我刚睡醒那刻,他拿着个紫毫毛笔得意洋洋,脸上的花都开了,原来这小子是没安好心!怪不得,刚才院子里众男男女女仆人忍不住偷笑,原来是笑我这张花脸!
小川可怜地在我脚边晃来晃去。我蹲下,指头按着它脑门哀叹着说:“小川啊小川,你好歹还是个威风凛凛的忘川兽……”它听到这话,得意的冲着我摇着它的尾巴。我接着说:“可是,你怎么连你自己家主人都保护不好,怎么会放小少主进我屋中画我的脸?”
忘川兽顿时泄了气,蔫蔫地耷着脑袋,可怜兮兮的。我也不忍心责备它,即使它是上古神兽,再聪明再厉害,可是毕竟只是个兽,并非仙人,我又如何能苛求。
睡了三日,再不去人间,恐怕真要误了事。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揣着画中人给我的画像,带上鬼差官印仝僆玉和鬼差簿,领上小川出了小宅子。
仝僆玉和鬼差簿是鬼差的两件法器,因为像我这种幽冥地府贱民出身的,本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魂魄,并没有什么仙术法力。如今当上了鬼差,与人间鬼魂不同的就是无论白天黑夜我都可以自由活动,不会像是人间流连忘返的鬼魂怕那光芒十足的日头。鬼差身上并没有凡间魂魄的积仇怨气,法术武力上都比不过凡间魂魄,自然要依靠两件法器。
阎王殿下派给我的这两样法器是每个鬼差都有的,鬼差簿上写着每位鬼差需要抓捕的鬼魂名字和死亡时家庭住址,给鬼差抓捕指路引道用。鬼差不知魂魄生前事,但已死的魂魄,凭着执念,便会留在原地。
仝僆玉这个法器则是用来收服魂魄和装魂魄的容器。用探魂丝结成锁魂套,收服的魂魄,装在玉中,带回幽冥地府的阎王殿交与专门负责轮回转世的官差即可。我当初死的时候,就是这么被正好去办公差的白无常大哥带回幽冥地府的。
奇怪的是,我的仝僆玉却与普通的鬼差的大不相同,他们的都是一块通体雪白的玉牌,挂于腰间,而我的却是一块淡绿色的小巧玲珑的玉牌,我发觉比较适合挂于颈项之间当个小巧玲珑的装饰品。
我想,大许是因为我要抓的是那些留恋人间的冤魂野鬼实难对付,所以才会有个特别的仝僆玉。我从荷包中找了个漂亮的细绳,将这块小巧的玉牌挂在脖子上,冰凉的玉石贴在我的肌肤上,感觉奇奇怪怪的。于是,我便高高兴兴地唤着小川跟着我走向鬼差去人间的专用通道——瞳祷门。
不知怎么了,去瞳祷门的这一路上,好多男男女女众仆人侍女来去匆匆地跑来跑去,有些看着还挺眼熟。
刚走到瞳祷门边,突然一群小厮人追上我。我停住脚步,立在原地,看着他们在我身边仔仔细细地盘查了我几圈后,实在是忍不住地问道:“这几位小哥,这是做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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