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岷端坐于桌后,只将常进带来的考卷略略一翻,问:“怎么?”
“禀院使,今年春试新增一科‘验状’,学生们交上来的考卷卷面不佳,唯有一人卷面可称完美,无一题目出错。”
“哦?是谁?”崔岷似乎来了点兴趣。
“是一位平人医工,陆。”
有医官教导的太医局学生竟比不过一个自学成才的平人,常进甚至不敢抬头看上司脸色,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所有考卷都已批阅完毕,下官找到陆其他医科考卷,一同呈上给院使判看。”
崔岷闻言,目光一闪:“可有不对?”
如果此人所有医科考卷卷面都堪称完美,医官们实在无需多此一举要他过眼。
“是,”常进抬起头,“这医女大约没正经跟人学过,全凭自己摸索,除了验状科挑不出瑕疵外,其他科目均有不对。”
“若询问药理医经的,她皆能答对,可到辨症开方的题目,她开的那些方子,我们也没有听过。且不提方子是不是真的,但看用药,相当大胆霸道,与寻常方子截然不同。”
常进一口气说完,见崔岷脸色尚算平静,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紧接着,心中跟着生出疑惑。
偏殿里的医官们搜罗出所有陆的考卷放在一起,对比着一看,立刻觉出陆与其他考生不同之处。
那些医经药理,她答得熟稔完整,但那些方子却闻所未闻。翰林医官院的传统一向是求稳。不求医官个个妙手回春,但至少不能捅娄子连累别人,毕竟都是给贵人行诊,一个不小心出了差错,是要扛罪的。
按理说从上至下取二十名,陆一定能榜上有名,但瞧她这开方子的手笔,说不准又会招来祸患。
阅卷医官们争执不休,到最后也没拿出个结果,索性让常进带着考卷找崔岷,由院使大人亲自裁定,这医女,留还是不留。
崔岷把那一叠考卷放在一边,没有要继续看的意思,只淡淡开口:“辨症开方须谨慎,既然此人对行医缺乏敬畏之心,便不必再留。”
不留吗?
常进怔了怔,虽是意想之中的结果,但不知为何,听到崔岷的回答时,心中却鬼使神差地生出一丝可惜。
确实挺可惜的,那张验状的考卷,几乎可以称得上完美无暇。
除了字迹狂放了些。
正想着,耳边传来崔岷的声音:“还有事吗?”
常进回过神,忙道:“无事,下官先告退了。”
崔岷拂袖,常进躬身退出去,临出门时,目光掠过崔岷桌上的洮砚。
洮砚温润如玉,融翠欲流,灯色下自带清辉。
常进退出屋门,心想,崔院使收的这两块洮砚,真是漂亮极了。
……
盛京的三月,渐渐开始有了细雨。落月桥的新柳又生出许多青茬。
就在盛京的第一场春雨里,太医局春试放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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