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曈沉默良久,轻轻“嗯”了一声。
第二日一大早,陆曈起身,没等到纪珣如平日一般的敲门。
想了想,陆曈推开门,一眼就瞧见隔壁屋屋门大开着,待走进去,不见纪珣和车夫的影子,就连屋子里堆放的行囊和他们自己的杯盏也不见了。
纪珣走了。
没有与她打招呼,没有知会任何人,就在这个春日的清晨,或许天光还未亮,她还尚在睡梦中,这二人便悄悄走了。
陆曈站在空荡荡的屋里,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失落。
很奇怪,当初纪珣带她过来时,她满心不情愿,冷眼看着这二人折腾。然而半月过去,纪珣每日给她煎药把脉,关心她的病情,他是出于医者对病人的关切,但那耐心与温和却让陆曈恍惚看到陆柔。
从前在常武县生病时,陆柔也是这么照顾她的。
明明他的清冷与疏离,古怪与沉默与陆柔截然不同。
又或许是因为她一个人在落梅峰里呆了太久,这些年除了芸娘,不曾与人这般亲近的相处过。这半月没有芸娘,也没有试药,她被人关心照顾着,像是春日午后坐在花藤下打盹儿间,偶然尝到的一颗麦糖,这颗糖弥漫着清苦药香,却不似过往沉重,竟还生出淡淡的甜。
陆曈想,她一定是太久没有过离别了,所以才会在这时生出不舍。
“姑娘,姑娘!”
楼下掌柜的匆匆上来,瞧见陆曈,适才松了口气:“还好您在。”
他把手里捧着的圆形白玉往陆曈手里一塞。
“昨天夜里,与您同行的那位公子付够了先前欠下的房钱,玉佩我放家里了,本想今儿一早拿给他,今日一早人都走了。”
“您既与他认识,这玉给您也是一样的,麻烦你将这玉带还给那位公子,咱们客栈可不是占人财物不吭声的黑店。”
陆曈下意识低头看去。
掌心白玉温润冰凉,就如少年的眼神,总让人觉得遥不可及。她把玉佩的红绳拎起来看,能看清上面雕刻的高士抚琴图。
与那人格外相称。
陆曈攥紧白玉佩,对掌柜道:“我知道了。”
纪珣临走时,在客栈多付了五日房钱,陆曈就在客栈多等了五日,等着那二人想起来玉佩回返,把东西还给他们。
但纪珣一直没回来。
她想,或许纪珣是忘记了,又或许是记起了但懒得回来拿。他是盛京高门的少爷,一块玉佩于他而言不算什么,就如苏南的这一场相遇,不过是对方纷繁的人生里,并不重要的一段。
纵马路过野地的一段风景,看过即忘而已。
她把纪珣买给她的、那身柳叶色的新裙子脱了下来,仔细叠好放进医箱,连同那块白色玉佩。
那件漂亮的衣裙适合赏春的河堤,适合宅门的花园,适合酒楼食店,适合街巷坊间……
唯独不适合落梅峰的乱坟岗,以及充满血腥与断肢的刑场。
它不适合她。
最后一日过完,她去了刑场,再然后背着医箱回到了落梅峰。本以为芸娘会不高兴,没想到芸娘见她回来,只是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就低头摆弄自己银罐里的药材,
“真有意思,听说你被人救了?”
陆曈一惊。
芸娘在苏南生活多年,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如何知道的,陆曈全然不晓。
“我还以为,你会跟他走呢。”
陆曈:“我……”
芸娘打断她的话:“他是盛京纪家的儿子。”
“真可惜,如果你带他回落梅峰,说不定你二人还能在山上做个伴。”
芸娘笑着,语气有些惋惜。
陆曈却头皮发麻。
脊背顷刻生出淡淡寒意,接着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庆幸自己没将纪珣也卷入这趟浑水中来。
芸娘抚了抚鬓发,进小屋做新药去了。
陆曈紧紧抱着医箱,觉得往日轻便的箱子,忽地变得沉甸甸的。
后来……
她一直把那玉佩留着,想着,或许有朝一日下山回到常武县,一切重归原本的路,将来路长,未必没有去盛京的机会,即便那机会很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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