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人,也让开了……
慢慢地,伍辰光每迈一步,总有几个人让开,在信与不信之间飘摇的群众不得已也只得相信面前的警察,尽管你对警察不齿,但要讨回公道,还要这些警察。更何况面前这位正气凛然的警察,并不像作假,最起码没有遮遮掩掩、处处搪塞。
慢慢地,走到了人群中央,三位手足无措的法医有点紧张地看着伍书记,面前、身下,头发花白的妇人搂着已经装进尸袋的丈夫,泪已阑干,唯余悲痛欲绝的神情,死死地搂着亲人,不声不响,伍辰光蹲下身子,心里重重地被刺痛了一下,可怜的老人,额头还余着血迹,眼神里唯余下了空洞和漠然,对身边事和人似乎已经没有了感觉。
“老嫂子,我就是大原人,喝汾河水吃平阳米的大原爷们,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人交给我,我一定给老哥讨回个公道……”伍辰光说着,未语泪先流,袖子拭过,轻轻地触着老人的手,冰凉一片,和她怀里抱着的人同样僵硬,从警三十年,又一次让伍辰光感到了那种失去战友般的锥心之痛,抚着老人的手,轻轻说着:“……老嫂子,人死了,让别让老哥再受活罪了,这儿几百警察、几百群众都看着,我拿我这张老脸保证,给老哥哥讨回公道……你信得过我吗?”
抱着的手,轻轻地放开了,不管是因为信任还是因为无奈,总是放开了,伍辰光挥挥手,示意着三位法医抬尸上车,法医,三名法医一瞬间眼痛鼻酸,不知何处来的悲恸,汩汩流着声音哽咽。人群自然而然地让开了一条通道,车前的人也默默地让开了,直看着鉴证车启动,驶离……
老妇人嗷声,再也按捺不住了,又一次痛哭长嚎着,伍辰光搀着,任凭老人双着自己,在哭、在喊、在嚎、在用沙哑着声音嚎着心里的冤曲,直到孱弱的身躯装载不下失去亲人的悲痛又一次昏厥,被伍辰光驮着放在背上,又沿着人群让开的通道,在昔日左邻右舍的搀护下,在拥上来刑警们的领路下,直背着人送上了救护车。
雨、淅淅沥沥、时断时续。两个多少小时勉强走完了第一个步骤,也是最关键的一个步骤,好歹没有激起更大的,死者和家属一走,警察劝说着拆迁户先行疏散回家,这事要挨户走访查实,不过谁也不愿走,生怕警察一走拆迁再来,或者还有更悲惨的,家被拆了,那还有家?
此时才顾得上细数,北深坊这片居民区已经拆了一半,今天短短不到半个小时已经强拆了七户,都是根本没有赔偿协议的强拆,一问赔偿协议,这些居民更是义愤填膺,因为土地使用证、房产证和审批手续不全的原因,每平米只赔偿一千元出头,赔偿款就即便全到手按现在的房价顶多能买个卫生间,而且回迁安置根本没有着落,七嘴八舌向询问的警察诉苦,而警察却是一筹莫展,这事,又那是警察管得着的事?
人怎么安置,后事怎么安置,越来越多的问题凸显出来了,这个没人愿意招惹的烂摊子现在只剩下警察了,而警察,又那里管得了那么多的事?
一筹莫展坐在车里临时开着现场会的公安领导,讨论了几番还是没有可行的方案,当拆迁拘下的嫌疑人就五十多人,还有一百多拆迁户家属,都聚在这儿没有疏散,总不能扔下不管吧?而此时又是深夜,连请示市里领导都无法如愿,或者对于上层的领导,更多的时候持着的态度是放一放、晾一晾,等着凉了再冷处理,明显谁也不愿意在风头上惹火上身。
凌晨三时三十五分,现场还没有出事,现场之外倒出事了,网警大队的电话直拔到局长的手机上,北深坊事件已经在网络开始传播了,一句话听得盖局长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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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事情还没有处理,怎么就出来……”
从领导开会的车上大步跨到了还在预审被拘嫌疑人的大巴车前,伍辰光劈面就训上了秦高峰,秦高峰一指内外的人群,无奈地解释着:“说是封锁,我们真封锁得住吗?总不能把电话停了、网都断了吧,总不能把群众的手机全没收了吧?现在连普通手机都有摄录功能,从事发到现在已经三个多小时了,这算慢的了……”
一说,一示意,伍辰光再看警戒线外围着的不下上百群众,沿街道的各色车辆排了两行,警戒线内除了警察围着一群嫌疑人,尚有那些拆迁户席地而坐着根本不准备离开,看着时候就有人着电话,像这架势,你恐怕想拦也拦不住的。
“你们这儿能联上网?”伍辰光随意问着,一俟秦高峰点头,便即先行上车,大巴的前身副驾位置和中段两台笔记本都开着,秦高峰小心翼翼解释着正在现场分析视频,伍辰光站到了甬道上一说,技侦员调着网页,同样是模糊的视频和图片,不过看得清是大队的警察,就是身处的这个地方,再看文字就触目心惊了。一个是:“北深坊拆迁重现血案”,发贴时间是一个小时前;还有个是“强拆引发命案,官员警察无一施救”,更有“惨无人道,暴力强拆活活打死拆迁户”的贴子,点击率已经数千,还有让警察更难堪的是“警匪沆瀣一气、封锁强拆现场”。粗粗一览,说得是五花八门,有的说被打死了,有的说是自杀了,有的引用其他地方的说是了,有的猜测是警察参与了,更有妄加猜测地说是……网页不见了,估计是网警对太过前卫的言论作了技术处理,不过处理的速度跟不上发贴的速度,第二次搜索,相关网页更多了,如果服务器不在大原的话,连网警恐怕也要望网兴叹了。
本来这事就够黑了,这要传到天亮,还没准要抹多黑。警察就够倒霉,而这回,好像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警察了,似乎强拆命案应该由警察背这个黑锅似的……伍辰光粗粗看过几眼,霎时觉得头大了,很大,大得头痛欲裂………
“伍书记……伍书记……”秦高峰小声叫着,看着伍书记出神地眼睛盯着车顶,叫了几声伍辰光才哦了声回过神来,这才省得此时身处的位置,下意识地问了句:“哦……这事不怪你,我刚才有点冲动啊……”
“呵呵,没什么,我是说在我们抓捕之前,已经有不少参与拆迁的人员趁乱溜走了,根据我们初步的查实,在出事点,是一个绰号叫小金毛的带的头,八个人冲进死者家里强拉出的人,这个人现在已经在逃了,要尽快抓捕……”秦高峰从纯刑事的角度说着,说完了,看看伍辰光没吭声,又是小声问了句:“我们……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不能老聚在这儿。”
支队长不敢擅作主张,不但不做主张,而且推诿着让重案队等等看看,就是嘛,领导都还没表态,你让支队长怎么表态,于是支队长借故指挥着现场劝解工作,连这辆临时用作重案队预审的大巴也不近了。
“哎,一级推一级呀,现在是在风头上,谁也不愿意出来,区政府只来了信访办主任,房管局是一个人也没到场,拆迁公司找不着人,开发商说和他们无关,盖局正在请示市委、市政府,不过恐怕结果还得推到咱们身上,让咱们处理……案子好查,事情难办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伍辰光眼睛的余光看着车窗外,数十辆警车现在又在盖局的指挥下沿着警戒线排成一线,把外来的车人都堵着,警戒线之外,打伞的、冒雨的群众,闪烁的车灯触目皆是,警戒线里,守着警察和拆迁户同样狼狈,个个是没遮没掩在雨地里已经站了几个小时了等着解决问题。其实谁也知道什么都解决不了,可还是就这么干耗着……
怎么办?伍辰光再回头看到秦高峰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一个最不想,也最想见到的人,霎时间愣住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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