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所以,这辽东城说到底还是大汉朝的国土是吗?”
“没错啊!”陈娇隐隐有些感觉到李希的话中之意,却还不是摸得很清楚。
“既然如此,与其等待朝廷发现我们,不如借张骞之口将我们的存在告知朝廷如何?”
“什么?可是,刚才不是说,如果朝廷知道……”
“当然朝廷知道的辽东城的来历和真实的版本是有一定的差距的,只要我们好好和张骞协商,相信能够通过他给辽东城在朝中博一个正式的名位,再不用担心将来有一天,朝廷的大军忽至。”
“这……”韩墨不太有信心地说道,“这一切,都建立在张骞肯和我们合作的基础上啊!”
“放心吧。西域之行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完成的,张骞能够从那里留得性命归,这可不止是凭一点点的毅力可以办到的。和我们合作是他唯一的活路,这其中的厉害,他若不明白,那我真的很怀疑这十年他是如何活下来的。”李希十分自信,他走到桌子前面,用沾满浓墨的毛笔,在今早新送来的白纸上,挥毫写下漂亮的隶书。三两下完成之后,将之交到高利的手中,附在高利的耳畔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就让他离开。
“皎皎,姐夫知道你心地善良,终究还是不愿意伤人性命。不过这不伤人性命的解决方法还得看那张骞配不配合。若他执意不肯,姐夫是不会冒着朝廷知情的风险放他走的。届时,恐怕不免会有些激烈手段,你要有心理准备啊。”李希看着高利远去的背影淡淡地对陈娇说道,他知道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只是心太软了些,虽然也经历了些事情,但是却还没有学会狠字,故而他不免要对她多说些,做个心理铺垫。
“姐夫对于张骞的性格分析如此之准,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陈娇听到李希如此说法,却一点也不担心,对于李希,她比他自己要更加有信心。
“那也未必,这也是我突然想到的,成与不成还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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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利拿着李希给的单子走到了城里的招待所。招待所是当初建城时,陈娇让建的,名字也是她给起的,说是给来的客人住。但是,由于辽东城地处偏僻加上还刻意瞒着满世界的人,所以这张骞还是这招待所建成以来第一个入住的。高利进来后,找人问了张骞的房间,便直直地向左边的第一间房走去,大门是大开着的。高利一进去,就看到一个身穿淡绿色衣裳的男子正侧着脸,靠在窗台上,好奇地向外面张望。高利轻轻咳嗽了几声,敲了敲房门唤回了那人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古铜肤色的男子,大约是因为从前的囚犯生涯无暇理须加上暴晒的关系,脸上各处的肤色显得有些不均匀。而多年的旅行和逃亡生涯虽然使得他的身子有些虚弱,但踏上故国领土的兴奋却使得他的精神很好。
“张大人,”高利说道,“敝主人让在下来和你谈谈。”
“高管事请说。”张骞显得很是客气,一点也没有官对民的那种盛气凌人,让高利相信自己主子分析的并没有错,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深明伸曲之道。
“敝主人的意思是这样的。此城的来历想来大人早已知道,不知道大人是否想过一旦本城的来历为朝廷所知,将来会有何等下场?”高利按照李希吩咐的直接问道。
“这……”张骞一阵语塞,他十年前受命西行时可说是怀着一腔热情而去的。十年来屡经颠簸,无论是匈奴还是西域各国,官面上的事情,看过的经历过的都不少,他能够安然活到现在,这些黑暗面自然不可能是一点也没有沾过。相反,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更透才有可能利用这一切安然活下来。对于汉朝,他的记忆虽然一直停留在当年的美好的印象中,但是理智上来说,他却明白那些他曾经在匈奴和西域各国看到的私下交易,暗中势力,在大汉朝——他的故乡——恐怕一点也不会少。当他第一次听那些商队的人说及,他们是开渠流民,却被恩人移送到辽东可以活命的事情时,就已经隐约明白到这其中的意味。这表示,在大汉朝居然有人能在编户齐民的严格控制下,将这数千人偷运出境,还瞒得密不透风,这份能量,不可小视。
今日高利的摊牌虽然有些出乎张骞的预料,不过他定了定心神,立刻回答道:“恐怕,贵主人脱不了大不敬之罪。”
“不错。所以对于敝主人来说,要保管这个秘密最简单的就是……”这后面的话自然是不用说完,张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承蒙贵主人手下留情。”张骞拱手谢道,现在高利将话在他面前挑明,当然就已经不打算执行那个最简单的保密方案了。现在恐怕是另有要事要谈。
“张大人,敝主人当初也是出于一时的悲悯之情,才插手这件事情的。如今当然不可能临时撒手。不过大人大可放心,我们对朝廷绝对是忠心耿耿的。只是,如果大人打算回去,那么我们这座城池的来历,还请大人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代为隐瞒一二。”高利不慌不忙地说出自己的来意,边冷眼观察着张骞的反应。可惜,张骞面沉如水,竟然连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也没有表现出来,他只得继续道,“当然,敝主人也不会让张大人吃亏,只要大人今天答应了,那么今后大人若还想进行西域之旅,敝主人自然有的是办法相助。想必张大人这些年来也知道我大汉朝的名号在西域还不如匈奴的名号来得有用吧?但是如果有了敝主人的帮助,虽不敢说能够让您的使命顺利完成,但是至少这旅途安顺还是能够保证的。”
高利见张骞不甚动心的样子,便将方才李希交付的纸片递了出去。张骞上前一看,发现高利手中拿着一张轻薄洁白、似绸非绸的奇怪东西,触手之后才发觉这并不是丝织物,竟是一样他从未看过的东西,再定睛看了看,发现上面写着数行文字。
“匈奴之西有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属皆大国,多奇物,土著,颇与中国同俗,而兵弱,贵汉财物;其北则大月氏、康居之属,兵强,可以赂遗设利朝也。”
高利看到张骞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便知道自己今天的任务定然可以圆满完成,只听得张骞开口道:“如果在下答应了贵主人的要求……”
“敝主人有言在先,助人者人恒助之。”高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轻快,虽然罩着面具,不过仍然可以想象他此时的愉快笑脸。
“张骞亦非食言而肥之辈!”张骞拱手说道。
“如此甚好!”高利点了点头,回了一礼,便反身回去复命。
待得高利走开不一会儿,便有一人闯入房中,那人人高马大,和斯文的张骞是完全两种类型的人。他粗声粗气地对着张骞说道:“大人,为什么要答应他?”
“甘父,我们为什么要拒绝?”张骞微微一笑,看着这个十年来与自己历经生死的同伴,感叹他还是抱有这一丝憨直的同时,也感叹自己的改变。
“先别说我们现在生死操之人手,单凭他能带给我们的好处我们也不应该拒绝他。”张骞慢步走到窗边,风吹起了他宽大的衣襟,“大宛、大夏、安息、大月氏、康居,这些国名,非亲临者不能说出。你说这大汉朝能有几人会知道这些西域小国?若非对这些国家一无所知,当年陛下又怎么会派我们出使呢?这些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你应该很清楚,十年了,百人出京,如今只剩下你我生还……以我大汉的财力物力引西域诸国攻匈奴,这是我这些年来总结出来的,而这个人能够说出这一点,就足见他不简单。”
张骞不觉闭上了眼睛,他仿佛还能看到那些熟悉的人的脸,还能听到那些志同道合的声音,“我在心底告诉过自己,绝对不能让这些鲜血白流。他们为通西域而死,我张骞即使倾尽余生也要为他们达成这一心愿。所以我不能死在这里,不,是在我还没有完成这一目标之前都不能死!”
话说到这里,甘父也沉默了,他虽然憨直但是也震撼于张骞此刻的气势。他默默拿出胡笳,开始吹奏,一如过去十年的许多个夜晚那样,胡笳凄凉呜咽的声音透过窗口散播到外面,传送着丝丝幽怨。
听完高利的回报,李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张骞,果然不简单!”
“姐夫,只是一个承诺。会不会太不保险了。”陈娇听完这一切,虽然说保全历史名人的目的是达到了,但是再一回想却觉得对于自己这一方而言,能够保证的东西太少了,只要张骞离开了辽东城那么他们就再也没有可以威胁他的东西了。
李希略带意外地看了陈娇一眼,他没有想到这个妹妹竟然会想到这一层,今天这番话的确不足以制住张骞。与其说,他今天派高利去和张骞谈判,不如说作秀一番给这个妹妹看以安其心的成分更多一些。对于张骞他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信任他,私下自然还有其他的暗手,这只是第一步罢了。李希摸了摸陈娇的头,说道:“皎儿放心吧。姐夫自然有办法,不叫他坏了你的大事。”
“自然有办法……”陈娇暗暗回味着这句话,看着李希温和的笑脸,一阵矛盾,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去探究这些背后的“办法”。
“皎儿,你不是还要去实验区吗?就不要在这里耽搁了,先去吧。”
“那姐夫你行事要小心啊!”陈娇虽然明知道不必要,但是还是嘱咐了一句,方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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