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至甜水庵,苏若华与霍长庚下了马车。
桐生虽也是拨来服侍太妃的,又是个太监,但到底还是个男人身子,便在甜水庵外长街上赁了一间房居住。太妃偶有出行,又或差事派遣,便使身边人过去告诉。
当下,这桐生自回住处。
苏若华与霍长庚行至甜水庵外的背街巷子口,因霍长庚就在那巷子里的茶棚居住,苏若华向他微微欠身,以示作别。
霍长庚并无言语,向巷子深处行去。
走了几步,他却骤然转身,看着苏若华那纤细婀娜的背影没入庵门,方才怅然若失的朝茶棚走去。
苏若华进了甜水庵,走了两步便碰见了庵中的知客尼姑。
她们都是熟极了的,彼此笑着招呼了。
那尼姑说道:“苏姑娘可算回来了,你不在这两日,太妃娘娘那边都要乱成一锅粥了。”
苏若华心中疑惑,她走前已是将各项事宜都嘱咐过了,那两个丫头伺候太妃也有时日里,即便春桃性子跳脱,容桂怯懦些,可端茶送水、铺床叠被的事,又能难到哪里去?太妃又不会大用她们两个。
她蹙了蹙眉,问道:“那师父可知,我离开这两日,出了什么事么?”
尼姑却摇了摇头,说道:“太妃娘娘的事,我们这些小尼姑也难知情。只晓得这两日,娘娘已发了两回火了,还总念叨着姑娘怎么还不回来。”
苏若华听这说辞,越发担忧,当下谢过这尼姑,匆匆往怡兰苑而去。
踏进怡兰苑院门,只见院中静悄悄的,一人也无,春桃容桂不见踪影,连往日总在院中洒扫落叶的小尼姑也一个都不见,唯有廊下的鸟雀笼中,偶有叽喳声响。
苏若华走到正房门外,才要打起帘子,却听里面太妃呵斥道:“若是不想在这里服侍,趁早说个明白,我也放你去投明主。何必一天天做出这幅姿态来,当真惹人厌烦!”
又听容桂那微弱的嗓音回道:“娘娘误会,奴才怎敢。”
太妃又冷笑道:“不敢?你都做到我跟前儿来了,只差挑明白了,还要怎么不敢!”
苏若华听见这动静,便晓得是容桂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了,忙扬声道:“娘娘,奴才回来了。”言罢,便打起棉门帘子,迈步进房。
入得室内,果然见太妃一脸愠怒,正坐在平日里小憩时常躺的紫檀木贵妃榻上。此刻,她却并未歪着,而是将身挺的笔直,坐在榻边。
太妃动气之时,大多如此。
容桂正跪在地平上,垂首不言,单薄的身子似是有些颤抖。
春桃垂着两手立在一旁,亦不言语。
眼见苏若华进来,她忙不迭道了一句:“如何,若华姐姐回来了,你还有何话可说?”
苏若华见此事竟还牵扯上自己,更觉疑惑,径直走到太妃身侧,道了个万福,道:“太妃娘娘。”
恭懿太妃余怒未消,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你回来了。”
苏若华本想说一说宫里的事,但见这个情形,只好先问道:“奴才这两日不在,不能侍奉娘娘,还请娘娘恕罪。不知容桂哪里又冲撞了娘娘?”
恭懿太妃将下巴一扬,斥道:“你问她!这两日你不在,无人拘管着,这东西皮子是越发的痒了。人动辄就不在跟前,我要茶也没有,要水也不来,叫又不应,一日日不知跑去哪里躲懒!我便想着,她大约是烦了服侍我这个老太妃。既是这样,那也不用她整日在我跟前敷衍糊弄,应付差事。虽则我是出宫了,一句话还是说得上的,即刻把你送回宫里,交归内侍省重新调配,可好?”
容桂小声嗫嚅道:“奴才只是一时有事走开,何况春桃姐姐也在,不独奴才一人。”
她这话一出,苏若华微微诧异,这丫头一向懦弱,居然敢同太妃顶嘴了!
她当即喝道:“住口!娘娘训斥,你还敢狡辩!”
容桂的话,便如火上浇油,恭懿太妃越发恼怒,喝道:“好啊,当着面都敢顶撞了。可见你是当真不想在我这里待了。罢罢罢,我是个过了气儿的人,给不了你体面,你如今就进宫去,我这里份例有限,养不了闲人!”说着,便一叠声□□桃去喊桐生来,要把容桂送进宫里去。
苏若华满心不解,但看事情闹至如此地步,便向容桂斥责道:“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快向娘娘赔罪?!平日里我怎样教导你,都忘了不成?!”
容桂一脸苍白,双唇不住哆嗦,显是十分害怕,却并不打算服软,依旧嘴硬道:“奴才无罪,不能赔罪。”
苏若华更感惊异,今日这容桂是想作死么?
恭懿太妃几乎怒火冲天,眼见就要一发不可收拾,苏若华当机立断道:“春桃,把这婢子拉下去,到柴房里关起来。不许给她食水,直至她知道错了!”
春桃看太妃并无话说,便答应了一声,拧着容桂的胳臂,将她拽了出去。
苏若华又向恭懿太妃道:“太妃娘娘稍安勿躁,为了这么个东西气坏了自己身子,委实不值。待会儿,奴才自会去管教她。”
恭懿太妃却扫了她一眼,冷冷说道:“你倒是救了她。若非你先行发落,不然今日我定将她交给慎刑司发落。不死,也要剥她一层皮。”说着,又愤愤道:“当真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连这么个毛丫头,也敢作践到我头上来!”
太妃的口吻甚是愤懑不甘,连带着也对苏若华不满起来。
苏若华却道:“太妃娘娘,奴才僭越,请娘娘处罚。只是,奴才倒并非要救那容桂。娘娘才打发奴才进宫,当下又要把贴身的宫女送到宫里处置,未免叫人瞧着,说咱们在外头不安分。再说,容桂不好,但到底是陪着娘娘住在这里,如今娘娘处置她,也叫人非议,说娘娘不仁厚,御下严苛。眼前当务之急,是娘娘安然回宫。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委实不急。待娘娘回到宫里,安顿下来,再慢慢收拾也罢。”
几句话,说的恭懿太妃怒火顿消。
太妃微微叹了口气:“罢了,我也是闲的,去跟一个毛丫头置气。”
苏若华见她消气,便走到一旁的楠木八仙桌旁,伸手摸了摸桌上的青瓷鸡鸣壶,见壶身烫热,料知是才烧的水,便倒了一碗茶,双手捧给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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