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各国使节的会晤进行完毕,蒋介石马不停蹄,立即在自己的官邸召开军委各部主官和政府政务院、外交部主官出席的对策会议,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反复权衡,终于选出顾维钧、郭泰祺等人为代表,立即赶赴上海,与罗文干、张群和吴铁城汇合,共同出席欧美四国公使主持的停战谈判。
会议结束后,蒋介石又留下陈氏兄弟和杨永泰,分别与三人进行密商,回到床上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不过,夜深人静中蒋介石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最后索性盯着天花板发呆,一直到天亮蒋介石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然没有合上,弄得宋美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连连询问安慰。
次日上午,英、美、法、意四国驻日本大使分别通知日本外务省,第一次明确要求日军不得在上海租界登陆,否则将予以严厉制裁;法国驻沪使馆官员面对上海数十万市民在庆祝游行中愤怒喊出的反法口号,终于站出来承诺法租界将会成为一个安定公正的永久中立区域,决对不允许包括日本军队在内的任何武装进入并通过;上海二十六家银行组织联合准备委员会,集资五千万元,发行债券,为南京政府融资筹款。
二十八日,以英国海军司令凯利为首的四国联合小组举行调停上海战事会议,与日本驻华公使、军队司令以及中国代表顾维钧、郭泰祺、张群、吴铁城会于英舰甘特号,开始商定停战条件。
与此同时,十九路军司令部公开的驻地内外,人山人海,成千上万的上海市民和青年学子蜂拥而至,堆积如山的慰问物资和一笔笔抗战捐款交到蔡廷锴等将领手里,无比感激的蔡廷锴等将领把在数次战斗中表现突出勇立战功的七百余名将士叫来,向激动不已的各界代表和民众衷心致谢,表明了抗战到底的决心。
蔡廷锴、区寿年、谭启秀等人在上百记者和各界代表的强烈要求下,先后发表了激动人心的演讲,做出了令上海市民和各界人士热泪盈眶的坚定承诺。
一列运兵车队自北向南缓缓开来,车中的安毅看到十九路军司令部门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以及黑压压的民众,立刻明白了翁照恒和张治中坚持要把自己拉来的目的。今日清晨,一封来自南京的秘密电报发到安毅手里,安毅看完电报,在指挥部外的小树林里独自游走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在众弟兄担忧的目光中,非常平静地走出树林,二话没说开始就第五军各部和江北战场形势进行讨论,直到翁照恒和张治中到达把他拉出来,他还在与三十九师夏俭等人就阵地防御和工事构筑交流意见。
车队拐了个弯,在司令部后门停了下来,安毅跟随翁照恒和张治中等人大步穿过不大的后院,进入中堂,还没走出大门,就听到蔡廷锴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宣布张治中将军和安毅将军的到来,会场顿时欢呼一片,阵阵沸腾。
安毅和张治中在十九路军将校们的簇拥下,登上临时用桌子拼搭起来的高台,与蔡廷锴等人敬礼见面,再转向近万欢呼的军民,庄重行礼,台前百余记者你争我夺,拥挤不堪,个个都想拍下三军将领齐聚一堂的珍贵照片。
温文尔雅的张治中将军在蔡廷锴等将领热情的邀请下,面对掌声雷动的军民,发表了简短的演讲,几句话就把军队排除万难、抗战到底的决心阐明,迎来全场军民排山倒海的掌声和欢呼。
张治中敬礼完毕谦恭地退后,毫无准备心事重重的安毅终于被请到前面。
安毅微微一笑,向前走了两步,尚未举起手震天的掌声和声声“安将军”的呼唤骤然响起,连续三分多钟才在安毅激动的致礼中缓缓停下。
安毅非常感动,他没有对着麦克风直接演讲,而是走到台边,吩咐台下警戒官兵把人群前方四位男女青年请了过来,与激动得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四位青年交谈过后,安毅礼貌致谢,这才回到麦克风前,向台下近万好奇的军民大声说道:
“诸位父老、兄弟姐妹,刚才我听到几声口音不同的呼声,所以特意询问了一下,那四位年轻的朋友都是东北人,怀着满腔悲愤,千里迢迢从沈阳赶到上海,目的是亲眼看看我们英勇抗击日寇的十九路军将士,他们都很激动,和我交谈时都流下热泪了,可我知道这不单只是他们激动的泪水,而且还是国土丧失、尊严遭受践踏而流下的委屈痛苦的眼泪……我军官兵们,让我们向这四位来自东北沦陷国土的兄弟姐妹敬个礼,听我口令:立正——敬礼——”
两千多担任警戒保卫任务的官兵、七百多缠着绷带的荣誉官兵与台上十余名将军一起,向四位沈阳来的年轻学生齐齐敬礼,四个学生感动得掩面而泣,无法站立,这一剧烈波动的情绪,很快地传染开来,引发全场悲嘘一片。
“礼毕——稍息!”
安毅放下手,扫视全场一圈,用力咽咽口水接着说道:“诸位,我们军人之所以有这样的决心,有今天的如此荣耀和自豪,完全归功于我们的人民,正是有了无数善良而不屈的人民,才有了我们的勇气和力量,能激发所有将士保家卫国的坚定信念。淞沪抗战以来,无论军民都涌现出一个个英雄,发生了一个个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事迹,这是我们军队的骄傲,是中国的骄傲,民族的骄傲!”
掌声响起,经久不绝,安毅挥挥手示意大家停下,提高了音调:“在此我想对在场的所有人说件事,大战之前南京商场上的一个老朋友问我,中国军队全部拉上战场,能够顶住强大的日本军队几天?当时我很难过,听了这话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后来就告诉他,三年前你就认识我安毅了,当时你能猜得到我安毅不满二十五岁就当上全军的参谋次长吗?他愣了好久,摇头笑了笑便不再问了。”
全场哄声大笑,这一悲一喜的奇迹在安毅几句话中迅速转换,使得台上的蔡廷锴和张治中等人感叹不已。蔡廷锴悄悄问张治中安毅怎么有这么好的口才?张治中嘿嘿一笑回答他在中央军校教了几年书,经常是这样。
安毅却没有笑,而是很严肃地说道:“这不可笑,一点儿都不可笑……事实上,当时我根本就没有责怪我那位悲观丧气的老朋友,因为这百多年来我们民族经受的苦难太多了,一个接一个的耻辱钉在全中国人民的脊梁骨上,从鸦片战争开始就没有直起过腰杆,晚清和民国初年更是发展到万劫不复的悲惨境地,人民连饭都吃不饱,衣都穿不暖,整天在帝国主义列强的铁蹄之下生活,还要饱受四分五裂的国家一个个割据军阀的巧取豪夺和野蛮欺辱,试想一下,在这样水深火热的处境中,有几个人不悲观失望?这样的惨痛日子,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比熟悉,别的不说,入冬以来上海滩大街小巷每天都有的倒毙尸体,就能让我们在沉沦中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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