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宇一言不发,杯中澄亮酒液摇晃,昏暗大厅里几束半明半昧的游光,偶尔扫过他手指,骨骼分明,肤色也皙白,轻点玻璃杯壁,恣意的漫不经心。
“老人家病重还担心孙子婚事。”他喝一口酒,“多让人感动,我们当然要帮帮老人家。”
小唐一顿,“谢季联姻成功,就不会再招惹李家,您不是要他们跟李家共沉沦吗?”
何文宇靠进椅背,“不耽误,如今情况不一样,握住三和这几位董事先生。”
他举杯遥敬墙角几位,懒洋洋笑,“李璨就无法在三和抗衡谢琛,我只要三和,谢琛要李家颠覆。孰轻孰重,李璨掂量的清,到时候季家和这些董事一样,会成为两方拉锯的棋子。”
三和之前可谓三足鼎立,谢琛有肖云漪,硬抢了杜建平一半身价,李璨有另一半,剩下股份何文宇和他们互分,隐占优势。
此次抓住李璨手里那批投靠的小股东,李璨只剩杜建平那一点股份,再不能联合高管架空肖云漪。
三和的资金调查将会重启。
何文宇早知道三和账上没钱,也知道谢琛查账是为什么。
在李家没撤出国人前,这笔钱绝对不能暴露。
谢琛查李璨,李璨逼急了肯定要拆台谢家,狗咬狗最清楚该咬什么地方。
“可是成了姻亲,谢家最护犊子,季家不一定有事。”
何文宇似笑非笑,游光又投射过来,杯中酒倒映他眼中不屑的讥嘲,“你小看李家了,基业毁于一旦,丧心病狂起来,比我们这些人还轻贱人命。”
小唐被说服了。
何文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底一丝笑泄露在眼尾,“今天是不是该邵贺东给她诊脉了?我记得季淑华灵醒后,托季望平关注此事,你回去探探今日的结果,尽快回复我。”
小唐躬身离开。
………………
温素从后院晒暖回来,谢琛正在客厅招待客人。
邵贺东仍是上次见,精神矍铄的模样,多带一副无框眼镜,道骨仙风成了涵养过人的知识分子。
她上前打招呼,“邵老先生。”
邵贺东职业病,见人先观面。她晒得两颊通红,鼻尖坠了汗珠,晶莹剔透,愈显皮肤白润,比上一次见大有起色。
“汗多吗?”
温素一怔,没防备他直接开始问诊,“今天不多,后背手心有。”
邵贺东又问,“现在供暖干燥,晚上盗汗吗?”
温素摇头,“好多了,一点点。”
谢琛紧盯邵贺东神色,见他了然,不见松缓,不由着急,“她的身体还不好?”
邵贺东老神在在,瞥他一眼,“急什么,脉还未探。”
温素走过去,坐在他相近的椅子,隔着一张小方桌,“我刚运动过,需要平复一下吗?”
“不妨事。”邵贺东指腹搭上她手腕,“你运动量不会大。”
温素有些赧然,病情医生掌握的最清楚,望闻问切,以她的底子,不喘不吁,顶多伸伸腿扭扭腰。
这次诊脉时间有些长,大约七八分钟,邵贺东才收回手,“上次月信是什么时候。”
“三十七天。”温素没觉得不对,“我一直不准,有时候两三个月都没有。”
邵贺东有意无意瞥谢琛,“最近呕吐过吗?”
温素忽然有些警觉,肖云漪谈论过她怀孕的过程。
杜建平无子,她心心念念能生子上位。
对怀孕体象历历如绘,重点描述过初期她是如何发现有孕。
温素斩钉截铁,“没有。”
“她有。”谢琛不是对女人生理一无所知的男人,他眼底乍起一片波澜,“容易反胃,不是胃病?”
温素心头惊跳,“我胃寒,难受是他胳膊勒到我胃。”
邵贺东观察她脸色,立起的煞白,两颊边一层战栗的小疙瘩,“嗯,睡觉时长呢?”
温素慌得哆嗦,来南方前在昌州揽月湾,有两次亲密他没戴套,算日子正好一个月,“还好。”
她后半夜易醒,最近变得安稳,有好几天一觉到天明,以为是跟他斗智斗力,太累了。
“你很累吗?”邵贺东又搭她另一只手,指派谢琛,“没见她坐不稳,去卧室拿个大枕头。”
谢琛一动不动,扬声喊王阿姨。
邵贺东不耐烦,“知道你瞎猜什么,不是怀孕,是她体内痰湿加重,按道理服了我的药不该如此。”
温素僵直四肢猝然传来麻木的酸胀,像飞出体外的魂回过身体,渐渐有了知觉。
“应该是我这段时间想得太多,您说过心窍开气才平。”
谢琛眼底的浪涛褪去,目光定格在她脸上,客厅开了灯,光影笼罩他,轮廓清晰,面目隐入晦暗。
半晌,转身上楼。
温素心口那阵痉挛缓过来,衣服被冷汗侵湿,黏腻在后背,几乎死里逃生。
她不敢想怀孕的结果。
谢建国病重力促谢季联姻的关下。谢琛跟季淑华结婚,谢季两家不会容忍私生子,她逃不过,她孩子逃不过。
谢琛或许会留下,毕竟亲骨肉,可留下抱给季淑华养,给她一笔钱。还是他不选季淑华,跟她结婚。还是两头瞒住,像世间大多数男人,在两个女人间维持平衡。
三种结局,都非温素所愿,与她初衷背道而驰。
“你知道季淑华吗?”
温素猝然回神,“知道。”
邵贺东撇了手,“你知道谢琛和她马上要结婚了吗?”
温素又开始哆嗦,“我无意破坏他们。”
邵贺东探身,面庞伸到小桌一半,他气色比温素还好,红白二色,头发浓密,眉毛也浓,非常正气亲和的长相。
温素调整呼吸,任他审视。
倏忽几息,邵贺东轻声笑,“别怕,你想这个时候怀孕吗?”
“不想。”温素眼皮疯狂惊跳,声音也颤,又坦荡的很,“我想回昌州,想结束关系,我从未想插足谁,做情妇。我是不是……”
她语无伦次,想问一句是不是怀孕了。
恍然间,接到邵贺东的眼色,闭上嘴。
室内寂静无声,二楼稳健的脚步声,轻缓到楼梯口。
邵贺东坐回去,“心窍不开,你这次药不用改,轻了重了无济于事,好好养着吧。”
温素五脏肺腑都跟着七上八下。
若是没怀孕,邵贺东打机锋般多问许多问题,若是怀孕,她不确定邵贺东的想法,他是谢琛请来的国医,两人必定有深厚交情,还有职业操守。
太多太多理由,邵贺东站在谢琛那边,没道理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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