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锐的专机当夜在南苑机场降落时,京城内禁卫军已经与第19装甲团对持了,只是,这仅仅是象征性的对持——听完对面19装甲团的广播通告,禁卫军没有一名士兵再往前挪动一步。八一中≧文 ≦总参谋长被学生杀了,还让自己去救那些杀人学生,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禁卫军全体官兵抗命不从,温应星这个空降禁卫军司令只得作罢,他若要强硬坚持,禁卫军说不定就要反到总参谋部那边,真要这么,新内阁就全完了。
听完在机场等候的俞子夷简要介绍京城的情况,杨锐想笑又笑不出来。徐敬熙死了,这是军队最大的损失,而若不计较所谓的理性损失,情感上便是他的一个学生又走了。这个时代的学生读书晚,排除老师学生的这层身份,当年随他一起去南非的四十三名学生有几个几乎与他同龄。革命时牺牲的、肃贪叛逃的、二十多年来病死的,到如今,这些学生还剩下不到三十人,徐敬熙一走,就只剩下二十六人了。
“去京城吧。”感觉自己又老了几岁的杨锐很是默然,半响后才命令道。
“大人,为安全计,应该绕路换车。”卫队长徐财根心里很不乐意杨锐亲来京师。最先一个,这里从黄昏时就两军对峙,一旦大规模交火指不定就会伤到大人;第二个,在飞机上他与卫队其他人根据事情经过仔细分析了徐敬熙被刺一事。照说提案通过了、徐敬熙主动请辞了,国民党那些人应该鸣金收兵才是,可偏偏在徐敬熙离开时开枪刺杀,这无异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这次刺杀不太可能是国民党指使的,是不是不敢不确定,但应该不会。
既然不是国民党策划的,那刺杀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一是游行的年青学生急于报复,擅作主张开的枪。这倒没什么,此时学生已被装甲团全部控制。可还有一种可能却让整个卫队心思沉重。那便是有人想借此机会故意挑起两党内乱,让装甲团和禁卫军交火,甚至杀徐敬熙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大人引至京城,然后在进城的途中刺杀大人。真要是这样。那从机场到京城的这一段路就危险无比。
徐财根眼里带着焦灼,而特意在此等候的装甲团团长宋得胜上校之前也与他做了交流,此时也劝道:“大人,职部兵力不够,入城又有十数公里之遥。还请大人绕路换车吧。”
“好。”杨锐并不在意坐哪辆车、怎么走。既然卫队长强烈要求绕路换车,他便带着6眉换了一辆车。只是徐财根好像多虑了,这一路并未生意外,二十分钟后,他赶到了总参谋部。
“竟成……,”看到他来,王季同和皇叔朱访纶明显是松了一口气;而郭弼、黄宗邠等人敬礼的时候却渗出了眼泪。
“惺初呢?”大厅内气氛很是压抑,杨锐简单的回礼后便问徐敬熙。他忽然有些后悔没有让他参加前几日在通化举行的会议,如果前几****去了通化,那说不定就避过了这一劫。
看过内堂已经冰冷的徐敬熙。杨锐出来的时候脚步忽然有些踉跄。他回忆起爱国学社、回忆着南非军校、回忆着日俄之战、回忆起对日对俄战争……,三十多年来,他太习惯徐敬熙在身边了,此时他忽然不在,就像心头被人割走一块肉。
杨锐的悲伤只有王季同能看懂,他抓着杨锐有些冰冷的手道:“节哀啊,竟成。惺初之前是痛楚,可最后是含笑而去的。”
“先生,惺初临去……前交给我这个,然后他就放心走了。”郭弼隐约间见杨锐眼中闪着泪光。怕他太过伤心,当即顺着王季同的意思道。
沾血的白纸折了两折,展开是一副美国地图。阿肯色州的中央的位置画了一个圈,除了这个圈。更有一道不规则的曲线标注在地图西北角,且一直延伸到海岸。再之外,纸面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杨锐看过有些不解:“这是什么?”
“惺初说这是美国人命门。”郭弼并未看过纸上写着什么,此时才知道那是一份简要标注的美国地图。这一圈一线必定事关对美作战计划,可惜的是徐敬熙不在了。仅靠这一圈一线,其他人未必能理解他的意思。
“放下吧。”杨锐当然知道这是对美作战构想,但他此时没有半点兴致谈对美作战。
“是,先生。”郭弼小心的把地图折好,小心的放在怀里。
“竟成,因刺杀扣押的学生太多,还是要想办法处置才是,不然要出更大的事情。”王季同说着了当下的事情,杨锐来了才能真正压得住阵脚,所以他想马上把处置办法定下来。
“惺初都死了,还能出什么大事?!”杨锐不好太扫王季同的面子,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我倒是见有人担心我们查出什么阴谋,千方百计的想把这些嫌疑犯抢回去。”
“那怎么办?”王季同也知道内阁那边打得什么主意,他只是不想再死人了。
“不怎么办,血债血偿便是。”杨锐低沉的、一字一字的道。他这边说着,外面却有一个声音在叫‘我要见公爵大人……我是稽疑院代表……’。听声音倒像是虞洽卿,想到此人和内阁总理翁文灏是同乡,杨锐嘴角抽笑,道:“好像是阿德来了,就让他进来吧。”
不再连任沪上市市长的虞洽卿自然做了稽疑院代表,以他墙头草的本性,年初便谢绝了翁文灏的入阁邀请,专职做起了稽疑院代表。对于退出东亚同盟提案,他也识趣的两不相帮,投了弃权票。此时京城出这等大事,他当然要出来做和事佬,只是他的技术比章士钊高明的多,这才没有被赶出去。现在见杨锐来,他便马上求见,好让事态平息。
虞洽卿被人带了进来,他一开口就开始叫屈,“这巡警也太玩忽职守了,不光任由学生围着总参谋部、也围着稽疑院。早上进场的时候,我也差点被那些学生拦着。要是慢了一步,怕也要和辜汤生一样,被他们剥个精光……”
虞洽卿说个没完,只说那些学生不好。又痛斥巡警渎职,根本不说新内阁如何,待大家都听得倦了,他才道:“现在国失栋梁、军失巨擎,当举国哀悼。稽疑院诸多代表都表示:惺初将军当行国葬、加爵一等。凶手更要依法严查彻查,直到找到血手为止。”
“阿德是怕我造反吧?”见虞洽卿唠唠叨叨半天,最后又开出国葬及加爵的条件,唯在‘依法’二字上重重吐音,杨锐当即明白他的意思,是以反问。
虞洽卿被杨锐戳中心中所想,人顿时一怔,可既然杨锐揭破,他也不再装了,道:“大家确实是有这个担心。下午的炮声谁听谁害怕。竟成你说吧,各位也说说,这事情到底要怎么处置才满意?只要我阿德做得到,什么都行。”
虞洽卿等于是帮翁文灏他们开条件,王季同、皇叔朱访纶、以及参谋们都看向杨锐。前者担心他提的要求太过分,后者又担心他太过慷慨放过如此良机。
诸人的注视间,杨锐有些不悦的道:“我来只是看看我的学生。若要说提什么要求,那我就有一个要求:让惺初活过来。”听闻杨锐就这个要求,虞洽卿当即苦笑,根本不知如何作答。幸好杨锐自己答了。“你们能做到吗?你们做不到,其他人也做不到。要说拿惺初的命去换什么条件,那其实是玷污了惺初的血。现在我要的、大家要的,也不过是找出真凶罢了。
阿德担心我。还不如担心那些人。这学生是谁鼓动的?是谁将他们拉到京城来的?又是谁指使他们围总参谋部的?这两天他们又都做了些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真是人至贱则无敌,不过那些信奉此理的人不要忘了,靠嘴是打不了天下的,靠嘴也毁不了天下。”
杨锐说完便什么沉默,他这根本就没提什么要求,也没有切实表态。尴尬间虞洽卿只好在硬着头皮问道:“竟成的意思这事情依法办理即可?”
“现在不就是在法办吗?”杨锐反问。“难道有什么地方违法了?”
“这……”虞洽卿当然不知道军队哪里有违法了,他强笑道:“那……那些学生呢……”
“查清楚了没有嫌疑的自然会放人。”杨锐道,“有嫌疑的当然会提起诉讼,不过是在军事法庭罢了。稽疑院要是不放心,可派人过来监督。当年遁初的案子是怎么办的,那现在就怎么办。”
“好,好。”虞洽卿终于放心了,他一怕杨锐兵变夺取,二怕查案时军队屈打成招。现在杨锐一提宋教仁当年的案子,他就完全明白意思了。
他这边放心,外面徐财根却突然冲了进来,他的消息让人震惊不已:“殿下、大人、诸位大人,雷将军的车队在进城的路上被人炸了。”
“什么?!”一屋子的人都大惊。徐敬熙遇刺杨锐前往京城,各地的战区司令也齐齐赶往京城,刚才杨锐进城时故意绕路,不想后到的雷以镇却被人炸了。
“雷以镇呢?”杨锐站起来急问,他不想死了一个学生后又再死一个学生。
“幸无大碍,听说只是受些轻伤。”徐财根的话让杨锐放下了心,也让其他人放下了心。而虞洽卿则高兴起来,真凶自己跳出来了,这次刺杀完全可以证明前一次刺杀和国民党、与新内阁没有丝毫关系。
“布置抓人了吗?”杨锐一屁股坐下后又问,接连不断的刺杀基本可以断定是孙汶余孽所为。想到这他不由决定要让张实好好动一动。
“宋团长和禁卫军都过去了,县城各乡各乡也都通知了。”徐财根道,说罢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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