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丑时·报号海老鸮
小西关,子正初刻。
饮罢仇人血,江小道一马当先,迈步跨过门槛,走出“和胜坊”,其余人等,自是紧随其后。
屋外夜凉如水,小风一吹,挺得劲儿,身上原本浓重的血腥味儿,顿时少了大半。
不知不觉间,小道已然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无论是钟遇山等四个弟兄,还是孙成墨、关伟这两个叔叔,都十分默契地跟着他的步调。
这种细微而又无声的变化,是如此自然而然,以至于所有人在觉察之前,就已经置身于事实之中了。
走出不多时,江小道停下脚步,朝巷子口的阴暗处,吹了一声口哨。
俄顷,“嘎吱嘎吱”的车轮声响由远及近。
小西风牵着蓝蓬马车,一路小跑着来到近前,生怕自己误了事儿,连忙把手上的缰绳递过去:“道哥,给你!”
“嗯。”
但眼下发生的一切,全都没有引不起夜猫子的兴趣。
两口子担惊受怕地点了点头。
“咚咚咚!”
脚步声一响起,胡同里的众人立马拥上前去,有孙成墨、关伟,还有钟遇山等四个弟兄。
“他妈的,哪来的夜猫子,赶紧给我哄走!撒冷的,快点!”
紧接着,夜猫子扶摇直上,在南铁奉天站的门口,看见了一个坐在木轮椅上的大姑娘,正被人推着走进车站。
江城海则是照例笼起袖管,慢悠悠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行进。
蒙面人对此很满意,便从兜里掏出几个大钱儿,扔在炕上,随后又从肩上的包裹里抽出几条麻绳,低声说:“委屈一会儿,别吱声!”
嘶鸣声叫得让人心里发慌。
护院的小弟答应之余,从来不忘奉承。
黑瞎子哼哼一声,厉声喝道:“我是怕你们几个,傻不拉叽的,别拖我后腿啊!”
人看着鹰;鹰也看着人。
孙成墨咂咂嘴,早料到这小子会是这种反应。
江小道皱眉撇嘴,不耐烦道:“哎呀,行了,别磨叽了!天天嘟囔,整的我脑瓜子嗡嗡的,走吧走吧!”
这老登上穿短褂、下系绑腿,正站在老榆树旁边,整理着身上的行动,紧了紧腰间的裤带,随后笼起袖管。
“谁呀?”男人壮着胆子,大喊了一声,“谁?是顺子不?我和你嫂子都睡了,有啥事儿明天再说吧!”
…………
孙成墨应声答道:“在东边儿那条胡同呢,带着红姐那五个人。”
“啊!救命啊!抢劫啊!”
直至最后,也不知这些人的骚扰终于起了作用,还是那夜猫子纯粹只是玩儿腻了,竟突然之间,“扑棱棱”腾空而起!
“小道,别嫌我烦,千万要记住,不要意气用事,不论发生啥事儿,先把自己的任务做完。还有,别动不动就上头拼命,记住了没?”
男人心里门儿清,无奈媳妇儿不知道这里的门道,一时间惊慌失措,费了老大的功夫,才算勉强安稳了下来,哆哆嗦嗦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这一次,不再是低空掠过,而是振翅高飞。
“孩儿他爹,孩儿他爹!”妇人抹黑推了推在身旁熟睡的男人,“你听见动静没?好像有人在敲门。”
说罢,小道便抬手挥鞭,赶着马车朝东边远去,看那方向,似乎是要去商埠地附近。
转过一个拐角,狂烈的犬吠,立马变成一阵“呜呜”的悲鸣。
关伟耸耸肩,无奈道:“别说你了,我估计连大哥都不知道,这小子到底会成什么样!”
“扑棱棱!”
蒙面人小心翼翼地踩过一片片房瓦,最后两脚分叉,整个人骑在屋脊之上。
蒙面人拉下面罩——是老七宫保南——随后十分别扭地趴在屋脊上,掏出一副望远镜,朝白家大宅的方向远远看去。
深更半夜的,突然碰见这么一出,即便是黑瞎子,也觉得晦气。
最后,它干脆直接振翅飞到内城城北附近。
“咚咚咚!”
众人在胡同里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身后突然风风火火出一个小叫花子,气喘吁吁地跑上前,也不认识眼前的人都是谁,只顾报信道:“道、道哥那边,弄好了!”
男人一边斥责媳妇儿,一边安抚蒙面人,央求道:“大哥,你放心,放心!咱们啥都听你安排!别他妈叫了,闭嘴!”
“喈喈——喈喈——”
“黑哥,嗓门太大了,别惊动了老爷和少爷。”
众人听命,或是拿着竹竿捅咕,或是用脚去踹树干,可如此七上八下,忙活了老半天的功夫,那夜猫子反而“笑”得更甚。
来人身穿一袭夜行黑衣,黑布蒙面,体格匀称,臂膀结实,肩上似乎还挑着一个扁担。
婴儿的啼哭声,很快便引起了犬吠,犬吠又很快沿连成片,“汪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扯淡,谁家贼偷东西还带敲门的啊?”
好在这孩子也算到了要开蒙懂事儿的年纪,爹妈这么一劝,虽然眼泪仍是止不住,但已然从嚎啕变成啜泣。
夜猫子低下头,歪着脑袋,好奇地看向站在路口处的老头儿。
柴刀落在地面上,男人相当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可屋里的女人侧脸一看,立马吓得呜嗷乱叫。
当妈的连忙从炕上坐起身,怀抱起婴儿,轻摇慢哄。
“诶?好像真有人敲门!”
它看见一辆蓝蓬马车,在柏油路面上孤零零地穿行。
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
江城海也不去深究,冷笑了一声,旋即朝前迈开脚步。
“好,那就按原定计划,等小道那边结束以后,咱们就动手!”
尽管刚才小道的行为,让他倍感震惊,但身为三叔,他还是忍不住上前提醒一声。
可惜,只能在夜里。
江城海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寒暄,径直去问:“白家有什么动静没?”
宅子门口,照例站着几个护院的打手,瑟瑟缩缩地抱着夹,一边抽烟,一边来回溜达。
原本寂静无声的街道两旁,毫无征兆地,忽然响起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不止一家,不止一人。
子正三刻,夜深人寂。
恰在此时,内城钟鼓楼上,敲更的鼓点准时响起——四更天,丑时!
江城海并未因此而加快步伐,仍然不紧不慢地朝着小西关附近的胡同走去。
这一步,方才踏出一半,岔路口上,突然间阴风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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