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城北,善方堂。
江连横掸了掸一袭黑色长衫,在待客的茶桌旁坐了下来,手里把玩着鎏金怀表。
药铺的伙计热情地端上茶水。
双龙会覆灭已近尾声,善方堂丢失的药材,也被悉数运了回来,掌柜的梁柏林自然心情大好。
他照例穿了件枣红色上衣,笑着在江连横身边坐下来,竖起了大拇哥。
“呵呵,江老板,高!实在是高!”
“先别急着捧!”江连横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药材虽然帮你找回来了,延误险不是还没算么!”
梁柏林赶忙陪笑道:“江老板,你埋汰我?药材都找到了,还什么延误险不延误险的,大家都是老乡,不谈那些!”
赵正北站在一旁,冷笑道:“梁掌柜,你这脸变得可真快啊!咋突然就变大方了?”
梁柏林尴尬地解释道:“这位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先前不是没找回药材么,我当然得想着回本。现在药材拿到手了,乡里乡亲的,何必闹那么僵呢!”
“嗤——”赵正北面露不屑。
说到底,还是因为见识到了江家的手腕与人脉,才迫使这位老财奴自认倒霉。
“行了行了!”江连横打断没用的扯皮,“梁掌柜,我做生意,最讲究信誉二字,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用不用,真不用!”梁柏林急忙推辞道,“这几天,我生意也没受多大影响,延误险的事儿就拉倒吧!”
他本以为,主动放弃索赔,在对方眼里,至少可以算作是“高风亮节”。
没想到,话音刚落,却换来了江连横和赵正北的一阵哄笑。
梁柏林一时摸不着头脑,便也跟着“呵呵”傻笑起来。
可笑着笑着,江连横却突然板起一张脸,“伱笑什么?”
“啊?”梁柏林一脸茫然,“我……这……”
“谁说我要赔你延误险了?”
“没人说,没人说。”梁柏林有些窘迫地问,“那你是想……”
赵正北接茬儿道:“道哥的保险公司,刚开张不久,出了这种事,那是砸咱们的招牌!现在费劲巴拉地帮你把货找回来了,你就这么装哑巴,不太合适吧?”
梁柏林当下会意,连忙说:“两位放心,明儿我就以善方堂的名义登报,把这事儿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江连横拿起桌上的茶碗,呷了一口说:“那就麻烦梁掌柜多多美言几句了。”
梁柏林苦笑道:“不麻烦,这都是应该的!”
闻言,江连横站起身说:“梁掌柜,我这两天在老城西门口,相中了一间铺子,准备再开家分号。善方堂是咱这的老字号,等开张那天,还请务必过来帮忙捧个场!”
“嚯!啥时候的事儿啊?江老板放心,到时候你给我来个信儿,我一定亲自到场!”
“不用着急,估计得等到下个月呢!”江连横跨步迈出善方堂。
梁柏林跟在后头送了送,最后停在老药铺的牌匾下头,一边挥着手,一边目送二人渐渐远去。
大街上喧嚣热闹,他用袖子擦了擦额角上渗出的冷汗,旋即转身回到店内。
经过柜台时,他又冲着抓药的伙计吩咐道:“你们在这盯着,我去后院谈个生意,没事别来烦我!”
说着,梁柏林挑开门帘,进入后堂。
迎着一阵扑鼻的药香,穿过一斩斩铡药刀、一副副压药碾,最终来到后院小屋门前,探出手,拨开珠帘。
“唰啦啦!”
细密的珠帘轻轻晃动,左右摇摆,将梁柏林的身影映衬得有些模糊。
他侧过身,毕恭毕敬地冲屋内鞠了一躬,看起来有些惶恐不安。
“那爷,我都已经按照你们的吩咐做了,这回应该没我的事儿了吧?”
屋子里似乎不止一人,隐隐约约的,传来东洋话的交谈声。
梁柏林哈腰站在原地,不时擦擦额头上的汗,小声嘀咕着说:“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别说你们这两边,就是双龙会,我也惹不起啊!再要让我干什么,我也干不明白,只会误了你们的事儿!”
东洋话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屋内又轻轻传来一句汉语,字正腔圆。
“梁掌柜谦虚了,你干得不错,以后没你什么事儿了。”
“哎哎,好好好,我知道了。”
顿了片刻,那人又淡淡地说:“放心,荣五爷会念着你的好。”
梁柏林微微一怔,看上去并不欣喜,反倒有些后怕,只是干巴巴地咧咧嘴,“多谢惦记,多谢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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