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刺杀一案,到底是杜镛背信食言,亦或是张小林暗中策划,在他眼里根本没有分别,反正两家同在一处,谁也没有冤屈可言。
他没有埋怨,江湖本就是尔虞我诈,人心险恶,但要结仇,便没有退路可言。
李正西坚信,既然“三大亨”决定行刺,派出去的势必全是好手;相应的,张、杜两家公馆,便自然会有所空虚。
尽管肯定还有不少青帮弟子看家护院,但他已经怀有玉碎之心,就算是有去无回,也要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最重要的是,在受到如此震荡以后,普通人的第一反应必定是逃,其次便是求稳,毕竟万事保命要紧。
可李正西偏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之,凭借“三大亨”自以为胜券在握、心理上有所松懈时,以命相搏,大施报复!
暴雨如注,雷电交加。
此时此刻,繁华的十里洋场也终于安歇下来,就连市区里的几条主干道,竟也看不见半个人影。
李正西跑得很快,只是雨水拍在脸上,视线难免有些模糊。
进入法租界以后,不多时,他便拐进了一条居民楼弄堂小巷。
张、杜两家的公馆不远了,李正西停下狂奔的脚步,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
他要以完好的状态杀过去,硬拼下这场斩首之战,为刘雁声报仇,为大哥大嫂争回面子。
这听上去很蠢,但人在江湖,面子比天大,面子就是饭碗,面子就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就是当小弟的职责所在。
他可以失败,但不能怂,怂了,江家就完了,以后也永远无法再在沪上落脚。
弄堂尽头悬着一只电灯泡,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铜绿色的灯罩上,摇摇欲坠,李正西这才恍然发觉雨势到底有多大。
稍歇了片刻,他又重新迈开脚步。
便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枪响!
“砰——”
枪声在空荡荡的楼群间回响起来,子弹呼啸而至,“啪嗒”一声,钻进身边的水洼深处!
便在水花飞溅的一刹那,李正西猛然转过身子,朝弄堂巷口连开两枪。
然而,子弹扑空了。
李正西抹擦一把脸,借着摇曳的昏灯看向巷口,那里并没有人。
他皱起眉头,双手举枪,连忙侧身贴在砖墙上,迟疑了片刻,缓缓朝街角挪动步伐。
但刚走出两步,身后竟又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李正西应声转头,却见巷子里陡然一黑,方才那只电灯泡的碎片随着雨水“哗啦啦”倾泻下来。
还不等他回过神,弄堂里便又乍起一声枪响!
“砰——”
这一次,子弹打在了离他不远的墙壁上,顿时折射入水。
李正西宛如惊弓之鸟,连忙背靠到另一侧的墙壁上,横扫枪口,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可偏偏眼下雨声隆隆,电闪雷鸣,枪声又在楼群间四处扩散,乱得人不知其所来,不知其所往。
“砰——”
又是一声枪响,不仅没有分辨出方向,甚至就连子弹飞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
“要抓活口?”
李正西不由得喃喃自语,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肋骨,敲得“咚咚”作响,呼吸也随之愈发急促。
于此同时,他那股冲脑的热血,也因此而渐渐冷却下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说不害怕是假的,李正西全身紧绷,贴着墙根儿,朝巷子口的方向缓缓走去,只有离得足够近,才能分辨枪声来源!
“砰——”
“砰砰砰!”
终于,李正西确认了枪声来自身后的右侧巷口,就在转头的一刹那,他甚至隐约看见了墙边的衣摆,继而连开几枪,快步飞奔过去,在墙头拐角停了下来。
他微微蹲下身子,枪口始终朝向巷口。
静默了一会儿,忽然听见拐角那头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踩水声。
“操你妈的,想跑!”
李正西大骂一声,旋即侧身探头,“砰砰砰”连开数枪,直至枪膛突然“咔哒”一声脆响,没子弹了!
然而,拐角对面并没有人。
李正西慌忙取出弹桥,正要向盒子炮里压弹,余光扫过,却见街角的墙边上竟悬着一尺烂布条!
于此同时,猛听见身后咫尺处突然“啪叽”一声响,似有什么东西从半空落下。
李正西心头一凛,只觉得浑身毫毛倒竖,当下也来不及多想,只管换左手握枪,脚跟为轴,拧腰一转,轮开臂膊便朝身后砸去!
可他才刚刚转过半身,大臂便被身后那人用左手钳住。
李正西回头张望,竟又被那人料敌于先,却见他右手开掌,结结实实地糊在西风脸上,顺势一推,将其脑袋狠狠地撞在砖墙之上。
只听“咣当”一声,李正西顿时头晕目眩,脚底虚浮。
而身后那人,更是片刻不待,抬起一脚,寸踢西风膝盖内窝,李正西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单膝而跪,身后那人立刻提膝压向西风左臂挂环,反手一拧,盒子炮立刻“啪嗒”一声落进水坑里,李正西顿时跪伏在地。
“我操你妈的,杜——”
李正西右手拄地,正要强行站起,身后那人却立马一记手刀,断在后颈。
李正西顿觉双目漆黑,头皮发麻,浑身蛮力瞬间泄进全无。
“啪——”
又是一脑瓢,李正西立刻晕厥,“啪嗒”一声,终于死尸般地摔进了水洼里。
从交手到落败,其间不过三五秒钟,来人动作迅疾如风,干脆利落,李正西毫无招架之力,眨眼间便遭人轻松降服。
“咔嚓——轰隆隆——”
突然,电闪雷鸣,弄堂小巷里亮起一瞬间的强光,一道漆黑的人影笼罩在西风身上。
那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旋即迈开脚步,走到近前,从怀里掏出一只头大的麻袋,缓缓蹲下身子,低头默然看了看,最后嘲弄似地冷哼两声,懒懒地说:
“嘁!这两下子,丢不丢人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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