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游远不搭腔,放下红烧鱼,又抓起酱肘子来啃。
杨剌子抄起餐盒盖子,一把丢过去,砸在万游远的脑袋上,厉声喝道:“我他妈跟你说话呢!”
可万游远心外无物,挨了打,也不在乎,只管闷头去吃,双手并用,狼狈至极。杨剌子见状,霍然起身,抬起一脚,正踹在对方的脸上。
万游远本就是一身虚膘,又在大牢里蹲了几天,身心俱疲,自然没有反抗的余力。
眼下被踹了一脚,身形一斜,脑袋撞在墙上,却像不倒翁似的,立马又歪过来,趴在地上又吃起来。
“去你妈的,我问你听没听见我说话!”
杨剌子一把薅住万游远的头发,摆臂轮拳,轰然落下,接着又一记刺拳,正中腹部。
万游远嘴里塞得满满登登,猛吃一拳,立时硌掉了两颗犬齿,猛然间又感到腹部一阵痉挛,整个人蜷缩在地上,随即“哇呀”一口,将方才吃下的鱼肉,又吐出了大半。
这时候,隔壁那几间牢房里,竟忽然传来几声叫好、助威。
“完喽,完喽,金山银山没有喽!”
“老婆万人骑,儿子路边乞,万老板好福分呐!”
“侬不嚣张啦?怎么伐叫啦?快去找黄探长啊!”
哄笑声此起彼伏。
众人尽管看不见,可听着声音,似乎也觉得心头解恨,大有墙倒众人推的意味。
其实,牢房里这些天,他们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只不过万游远曾经很有钱,风光过,如今落魄了,甚至就快死了,他们便很开心,有种莫名的痛快。
牢房这边,听到隔壁的叫嚷,万游远似乎也被激怒了。
他不理会那些鼠辈的狂欢,却反过头来,出言挑衅杨剌子。
万游远啐了口混杂着血丝的残渣,怪声怪气地笑道:“我知道你讲的是谁,我带人杀的……捅了他十几刀,他、他死的时候,怂的像个女人,还跪下来求我呢!”
“去你妈的!”
杨剌子怒火攻心,立马蹲身骑在万游远身上,左右开弓,拳如雨下。
眨眼间,万游远就被锤的鼻青脸肿。
他本想故意激怒对方,并借此搏得一个痛快。
可他想错了。杨剌子不甘心,立马动手撬开万游远的嘴,随后捡起餐盘,“啪”的一声,摔出块巴掌大的残片,死命塞进万游远的嘴里。
“吃,我他妈让你吃,吃!”
一块块锋利的残片入喉,有大有小,万游远鱼似地乱挺,鲜血便从嘴角里流了出来。
随着一阵阵闷哼与咒骂,整个牢房里顿时躁动起来。
重刑犯们捶打着木栅栏,呜嗷乱叫,亢奋异常,仿佛笼中困兽……
…………
转过天来,老庆云旅馆。
时值正午,才吃过晌饭,江连横正在客房里闲坐,赵国砚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返程回奉的安排了。
这时候,李在淳和崔映贞忽然来访。
几人在屋里闲话了片刻,江连横已然猜出对方的来意,便说:“放心,你们的人在奉天很安全,崔小姐要是着急的话,我就发个电报,跟家里说一声,让你哥尽快过来找你吧。”
崔映贞连连点头,眼里满是感激。
李在淳有些难为情。
问他原因,他便说:“也没什么,只不过是觉得,我们这次好像也没帮上什么忙。”
江连横摆了摆手,却说:“帮忙不论大小,有心就行,我还不至于那么功利,真要那么功利的话,别说你剁了一根无名指,你就算把手剁下来,我也未必帮忙。再者说,想要报答,总能找着机会。”
李在淳汗颜道:“是是是,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别老端着说话,累不累呀!”
江连横打趣了几句,试图让久已沉重的氛围,重新活跃起来。
走山路是不能回头的,过去的已然过去,日后还得朝前看。
李在淳赔笑两声,扭扭捏捏地又从口袋里翻出个烟盒,递过去说:“江先生,说来惭愧,我们原本已经够不好意思了,但是这个……”
江连横接过烟盒,打开一看,空的,里头写着几行小字,大约有十几个。
“这是新一批的名单?”
“对对对,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应该……应该不会再有了。”
“应该不会再有了?”江连横笑道,“那你保证个屁呀,行了,这东西我收下了,过两天我回奉天再办,以后再有的话,还可以找我。”
闻言,李在淳和崔映贞互相看了看。
心头一喜,更是连声道谢。
“江先生要走了么?”崔映贞问,“头走之前,要不要再去大世界玩玩儿,这次我请你们好了。”
江连横想了想,说:“还是算了吧,我现在没那份心情,有空吃顿便饭就行了。”
两人说好。
江连横又说:“对了,我走以后,温廷阁会带几个人暂时留在沪上,你们要是有什么困难,或者沪上有什么消息,可以去联系他,当然也可以直接往奉天发电报,纵横保险公司。”
毕竟,情报这件正事儿不能忘了。
高丽棒子的临时政府委身于沪上,自然少不了密探工作。
他们或许会对其他军阀的情报有所隐瞒,但有一样情报绝不会掺假——那便是关于小东洋的消息。
若论仇视小东洋的程度,高丽恐怕比起远东,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人正说着,房门忽然敲响。
李正西走进来,点了下头,说:“哥,法捕房有个包打听来了。”
闻言,李在淳和崔映贞相视一眼,便急忙起身道:“江先生还要忙,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江连横没有客套,起身将两人送到放门口,便又重回到屋内等着。
未几,李正西就领着个包打听走了进来。
这包打听身穿黑色风衣,戴个小帽,三十五六岁模样,鹰钩鼻,方下颌,自称姓邹。
他显然是受到了法捕房的提醒,因此言行格外恭敬,见了江连横,先行脱帽,寒暄了好长一会儿,方才开口说明来意。
“江先生,那个……侬托阿拉要找的那个人,现在已经有眉目了,侬现在有时间过去看看不啦?”
听了这话,江连横立马起身说有,不知怎的,掌心里忽然下了汗,竟莫名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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