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家
奉天城北,江家大宅。
院子里刚刚扫过积雪,玻璃窗上结了一层霜,几只家雀在光秃秃的树枝间来回蹦跶。
时间刚过正午,阳光很好,但亮而不暖。
关外不比江南,毕竟已经是深冬腊月了。
宅子里静得出奇,佣人们都在午睡,只有客厅一角的落地钟还在“嘀嗒嘀嗒”地响着……
二楼书房内,胡小妍正伏在桌案上小憩。
天冷,时间似乎也走慢了。
如此安静了许久,她忽然莫名其妙地醒过来。
坐在轮椅上缓缓神,揉了揉眼睛,接着伸手抹开窗户上的霜,欠身朝院子里张望几眼。
不料,下一秒,宅院大门便随即敞开,一辆黑色汽车缓缓驶入宅邸。
定睛一看,果然是江连横回来了。
只见他拎着大包小裹钻出车厢,旁人搭手要接,他也不理会,忙不迭地朝院子快步走来。
临近门口时,却又莫名一怔,抬眼看去,果然望见了窗口里的胡小妍,于是仰头一笑,又赶忙加紧脚步。
“傻样儿!”
四目相对,胡小妍浅浅地笑了笑,随后离开窗台,抚平衣裳,又拢了两下耳边的碎发。
于此同时,整栋大宅也跟着渐渐骚动起来。
佣人们陆续出来迎接,问声“老爷好”。
江连横随口应了几句,连衣服都顾不得换,便立刻奔去了二楼。
像往常一样,回家的头一件事,就是去给大姑请安,多少年来都是如此,不料今天却扑了个空。
推开房门,许如清竟然不在。
江连横有些讶异,来不及询问下人,转头便又去了书房。
进屋见了胡小妍,连忙笑着走过来,身上的冷气未消,便低声问:“媳妇儿,大姑哪去了?”
胡小妍正要回答,却又忽地皱了皱眉,微微侧过脸,定定地看向江连横,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
江连横似乎有点心虚,立马直起身子,躲闪着说:“咋的,想我了吧?”
“你耳朵咋了?”胡小妍忧心忡忡。
“哦,你说这个,没啥事儿!”
“过来让我看看。”
江连横大大咧咧地把礼物堆在桌子上,随后在胡小妍面前俯下身子。
见媳妇儿正要伸手,他却趁机上前,狠狠香了一口,接着又立马闪身躲开,玩笑似的,没个正形。
胡小妍有点急了,便喊:“你让我看看!”
“嗐,看什么呀,我又没破相,往那一戳一站,谁瞅着不带派?”
江连横浑不在意,摆了摆手,旋即又指着自己的右耳,笑着打趣道:“诶,媳妇儿,我以前好像听人说,耳朵要是坏了,走道跑偏,你帮我看看,我现在走的还是直线不?”
说着,就立马在书房来回走动起来,行为多少有点荒唐、滑稽。
他试图以自嘲的方式,来消解家人心里的忧虑。
胡小妍懂了,便不再多问。
目光随着他的身形游移片刻,终于摇了摇头,说:“没偏,哪来的这种说法。”
“没有么?”江连横笑着坐下来,“那可能是我记岔了。”
胡小妍沉默无话,强压下关切的心情,佯装气定神闲。
她知道,他想说时,自然就说了。非要刨根问底,一味追问下去,只会徒增心烦,败坏了回家的兴致。
少顷,花姐款步过来请安。
紧接着,宋妈和英子也带着家丁仆从,进屋问候,垂手听命。
胡小妍吩咐道:“晚上家里人多,该来的都来,现在就开始准备吧,记得让人下几碗面。”
宋妈说好,随后又让人给老爷、夫人沏了一壶热茶。
茶水送进屋,江连横便挥了挥手,说:“该忙啥就忙啥去吧,咱俩搁屋里说会儿话。”
众人应声告退,只留江、胡二人在屋内闲谈。
江连横端起茶碗儿,吹了吹,滋溜了几口,就问:“对了,刚才话说一半,大姑上哪去了?”
胡小妍淡淡地说:“带俩孩子上街置办年货去了。你没发现今天屋里特别安静么?”
江连横差点呛着,整个人顿时愣住。
这些年来,许如清的精神状况,始终不算太好。
大多数时候,人都有些呆苶,偶尔好转,却也稍纵即逝,拿不起事儿。
平常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多只是在院子里遛遛弯儿,换换心情。
眼下不仅主动上街,竟然还要帮家里操持年货,着实令人意外。
江连横听了,惊喜之余,却又难免有点担心,便问:“那能行么?”
胡小妍看看窗外,喃喃道:“应该没啥事儿,我让东风跟着去了。”
“嘶,真是怪了,上街溜达溜达倒没啥,可年货这事儿,也用不着她操心呐,让谁去办一下不行?”
“这就得问你闺女了。”
原来,从大清早开始,江雅便领着弟弟在许如清那屋磨叨,非要让姑奶奶带他俩上街买零嘴儿。
隔辈亲,那是真宠。
俩孩子说话,比谁都管用,央求了半晌儿,许如清便答应了下来。
闻言,江连横不禁笑了笑,说:“也行,出去就出去吧,给大姑找点事儿干,没准过两年就好了呢!”
胡小妍却说:“再好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能图啥,只要没病没灾,那就是万幸了。”
“这话说的没毛病。”
“是吧?”
夫妻俩感慨片刻,小别胜新欢,终于没有拌嘴吵架。
江连横撂下茶碗儿,把外衣搭在椅子上,忽然问:“刚才提起这俩孩子,我突然想起个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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