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西固然可以靠蕃部补给牛羊,但并不足够还得自己转运一部分粟麦。」邵树德又道:「大头自然由朝廷转运,但还需补充,你可有兴趣?」
在邵树德的印象中,满清西征的后勤体系,其实是多种方式并存:其一,在关键节点上寻找利于垦殖的地方,提前种下粮食,就地收割;其二,在水草丰美的地方派少量兵力驻守,放牧牲畜;其三,蒙古诸部提供牛羊,这是无条件的,西征军队甚至抢劫过蒙古诸部获取补给;其四,官方组织庞大的运输队伍长途转运粮草物资;其五,民间商队转运粮草物资,官方采购。
多种方式并存,最终有力保障了前线的军需后勤。
当然,冷兵器时代的后勤需求量远小于火枪大炮时代,也更容易补给一些。但不管如何,多种方式并存的思路并不错,容错性也更大一些。
赵在庆此时听了,嘴里有些发苦,不过他不敢拒绝,只能应道:「谨遵陛下之命。」
别看他财雄势大,远近闻名,可一旦沾染上这种为朝廷运输粮草的事情,倾家荡产并不夸张。个人所拥有的财富,在十多万大军的消耗面前不值一提。
「不会让你白干。」邵树德说道:「朕还找了康氏、诸葛氏、拓跋氏等人,你等各凑一千峰骆驼、五百辆马车,分段运输。至于所需钱款么—」
邵树德在殿内踱了半圈,道:「待朕打下西域后,于阗玉团、安西緤布、郁金、红盐、硇砂、大鹏沙、牦牛角等商品,由你等专营,如何?专营期十年可也,二十年亦可,这个可以商量。」
玉团的利润是非常高的,这谁都知道。
緤布就是棉布,安西特产。中原顶级的锦缎,一匹千钱了不得了,但緤布现在的价格要两千余文,且还是敦煌的批发价,贩卖至内地,价格还得涨一波。
郁金可做药,也可当黄色染料,价值不菲。硇砂、大鹏沙既是药材,也是金银助熔剂。
牦牛角则是制作上乘弩机的重要材料,消耗量很大,价格也不便宜。「陛下有命,某无不尊奉。」赵在庆面露喜色,应道。
当然,他是装的。
玉团、緤布之类的商品,一旦垄断专营,当然是暴利。即便只有十年专营期,其实也差不多够回本了。
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风险其实很大。最主要的就是战争不知道打多久,在得到专营权,开始回本之前,他能否坚持得下去?
万一打个几年,赵在庆百分百确定自己即便变卖家产也难以为继。可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事利润很大,风险也很大,朝廷的军需也不可能完全寄托在他们身上。圣人说得很清楚了,他们是补充,只占一部分粮草供给。因此,他也没法以军事成败为抓手来讨价还价,风险这种东西只能自己
消化了。
如果挺过去了,前方豁然开朗。挺不过去,一夜回到二十多年前。「朕记得你有两个儿子在秦州经学就读?」邵树德坐回了龙椅,问道。「是。」
「这样吧。」邵树德说道:「朕刚刚收到消息,湖南郴、永二州克复,多有实缺。令郎读书颇有天分,可一为义章令、一为零陵令,明年赴任。」
赵在庆这才放下心来,真心实意道:「谢陛下隆恩。」虽说湖南还在打仗,但圣人说明年赴任,那就没问题。
马殷本就只有七州之地,如今被王师接连拿下了道、连、郴、永四州,长沙估计也被围困了起来,应该已是穷途末路了。联想到之前高伦说马殷已经遣使接洽投降,赵在庆就更放心了。
在经学读书的是三儿子和四儿子,未来也不可能继承家业,能有个做官的出路,想必是极好的。虽然他们不太可能升上去了,但至少可以开枝散叶,为赵家保留两支香火,即便他这边失败了,倾家荡产,大不了一死而已,债主还能追到湖南去不成?圣人多半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既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拼一把便是!
谈完这事后,邵树德的心情也不错,着中官带赵在庆去丽春殿,让赵贵妃也见见亲人。他则回到御案后,看着地图。
今日已是腊月十六,长沙城外已经掘壕三重,彻底围困了起来。铁林、横野、广捷诸军日夜攻打,不惜伤亡。
马殷确实也遗使出城,提出了投降条件:请封湘国公。邵树德初看到时只觉得马殷得了失心疯。
遥想当初册封之时,他不满没得到王爵,拒为夏臣,可谓欲壑难填。
其实,当初他若老实点,接受册封,此时再携湖南、桂管两镇投降,国公也不是不可以考虑,郡公则是铁板钉钉的。
但他自己作死,这就怪不得任何人了。
想到此处,邵树德唤来了宫官解氏,吩咐道:「拟旨,册封马殷为华亭县伯,若他愿接受,就下令潭、衡、邵三州数万军兵放下武器,接受朝廷点验、整编。若不愿,王镕、卢彦威殷鉴不远。」
「遵命。」解氏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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