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老师今年已经四十九岁了,在基层教育工作了二十多年,带过的学生少说也有上千人了,光毕业班就带了不下十届!诸位领导,您们可以到我们潼川一中去打听打听,申老师是什么脾气,是那种暴脾气爱打人的人吗?平素里,他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好多同事都说他不像西北汉子,倒是像南方人。这样的一位老师,我不认为他会主动打学生,除非是被学生气坏了!”吉锐阳大声道。
“刚才司马先生说那只是他女儿和申老师开的玩笑,他小时候也经常和老师开这样的玩笑,那我想问问司马先生,你当初多大办的这事,当时的老师什么反应?如果说是你十岁以下干的,好,小孩子不懂事,可能不明白骂人是王八是什么意思,童言无忌。如果说你十六七岁了,当时都可以上班了,你这样做,也能算是童言无忌吗?还是说,当时的工厂用的都是童工吗?你敢在工厂里公开场合当着同事的面给自己的师傅背上贴这样的条吗?你敢吗?”吉锐阳看着司马迪道,“反正我不敢,就是师傅打我个满脸花,我还得向师傅道歉!厂领导也肯定会先严厉地批评我,处分我!因为我知道,骂一个男人王八,是对他最大的言语侮辱!”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吉锐阳又继续道:“也许有的人会说,那还是一个孩子,何必和她一般见识。不错,她确实还不满十八岁,只有十六周岁,是未成年人,但是这些天一直有老师问我,依据我国《刑法》,满十四周岁后的未成年人,就要承担部分的刑事法律责任,满十六周岁不满十八周岁的未成年人,所要承担的刑事责任就更多!而依据我国《民法》,未成年人在毁坏他人财物、或者说对他人造成伤害时,即便不承担刑事责任,一样要承担民事责任!司马先生的女儿已经是满十六周岁的人了,在过去,都可以当孩子的妈了!就算是申老师体罚学生,应当受到法律的处罚,那么学生侮辱老师,不尊重师长,凭什么就什么责任都不承担?凭什么?就因为她是未成年人吗?未成年人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那还要校规校纪做什么?那还要我们这些老师去给他们上什么思想品德课做什么?就算是申建军老师体罚学生了,也要考虑到事情的整个来龙去脉,给予公平公正的处罚才能够让人心服口服,而不是让广大一线的老师们感到寒心,感到无所适从!”
“我同意吉校长的看法,对事件的当事人处理,应当尊从公平公正的原则,不能够因为一方的责任比较重,就将全部的罪责都归罪在一方的头上,这是完全没有道理,也是不能够让人心服的!”又有一名校长站起来道,“现在老师管理学生,根本就无法管理。批评教育?对方要是屡教不改呢?甚至于因此而对老师怀恨在心呢?去年新闻就曾经播报过一条消息,外省的一名女教师因为多次批评一名上课屡次扰乱课堂秩序的中学生,而在校外被该学生纠集了四五个同龄人,将该老师打得流产,肋骨骨折,近一年都无法正常工作,只能够在家里休养。外省的教育部门对此事的处理是这些学生虽然不够刑事责任,但是民事责任必须承担,不但要赔偿老师的误工收入、身体医治休养费用、精神损失费等诸多费用,这些学生还全部都被送到工读学校加强管理!”
“这两件事情怎么能够相提并论!一个是教师并没有什么过错,被学生殴打,另一个却是老师体罚学生,而学生只不过是和老师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李冰姿大声地反驳道。
“小小的玩笑?”王珞珈敲了敲面前的话筒,会议室静了下来,“还有哪些位同志认为,十六周岁的女学生在年近五十的申建军老师的背后贴那个纸条只是一个玩笑的?”
“我不认为那是一个玩笑,那就是对申建军老师的人格侮辱!”吉锐阳旗帜鲜明地道,今天他算是豁出去了!
“那就是一个玩笑,我女儿不过是和老师开个玩笑!”司马迪夫妻也站起来,大声地说道。到底是玩笑还是侮辱,这可是关键到事件本质的重要事情。
王珞珈的目光扫过全场道:“李副局长和司马先生夫妻都认为这只是一个玩笑,吉校长认为这是对老教师的侮辱,还有哪位同志同意李副局长他们的观点?要是不想多说什么,举个手就行。”
“大家不要有什么顾虑,怎么想就怎么说吗,王总督学方才不是也说了吗,希望大家畅所欲言,充分地了解大家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和观点。”李冰姿虽然不明白王珞珈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身为堂堂的潼川区教育局副局长,自己的观点要是没有人支持,当着这么多人,包括区领导在内,岂不是很丢面子,所以他积极地寻找着盟友。在他的努力下,两名教育局的副局长,还有十几名校长,纷纷表示对他的这一观点的支持!虽然说总人数并不占优,但是也算是一股不容忽略的力量。李冰姿看着那些拒不表态的校长,尤其是吉锐阳,心里暗暗发狠,回头容过手来,一定得把这些人都好好地收拾一遍,真当他这个直属的上司拿他们这些人都没有办法了!
“好,截止到现在为止,支持李副局长观点,认为这就是学生和老师开得一个玩笑的同志,就这些位了?还有没有人支持?”王珞珈环视全场道,“如果说没有,那我就默认诸位都是反对李副局长的观点,是不是侮辱行为估且不论,反正不是一个玩笑。”说完了,王珞珈数了数人数,从一旁提起来一个公文包,从包里拿出了一叠纸,在座的众人都不禁有些糊涂了,这一位是要干什么?王珞珈将纸竖了起来,众人这才看见,纸上画了一只王八,然后在旁边写着“我是王八,我怕谁”。
“这是我问过了申建军老师,女学生,以及该班级其他学生后画的,呵呵,画艺不精,大家一致评价,认为我这一张画得没有那个女学生画得栩栩如生和传神。果然还是能够从青少年人的嘴里听到一些真话。”王珞珈自嘲道,“现在李副局长你们,包括司马迪先生夫妻二人,自己在背上贴上一张,然后到局里所有的科室转上一圈!”
立时,整个会议室都为之哗然,尤其是李冰姿他们这些人,更是惊诧地无以复加,他们简直都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珞珈这是疯了吗,居然要求他们背上贴着这个在区教育局里所有的科室都转上一圈……他们这些人日后会被他人怎么看?身为领导的他们,日后还怎么管束自己的属下?
“王总督学!”区长司马煜突然开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里是在对申建军体罚学生一事进行政复议,不是在……让你胡闹!”
王珞珈的目光转向司马煜,淡淡地道:“司马区长,我这怎么是胡闹呢?申建军老师体罚学生的起因是什么,大家都很清楚。申老师认为学生的这种行为是对他人格的侮辱,所以他才要求学生向他赔礼道歉并写检讨书,这是后来发生双方动手冲突的直接起因。吉锐阳校长和在座的这么多位同志都认为这样的行为是对申建军教师的人格侮辱,所以申建军老师体罚学生情有可原,区局给予的处罚有些过重。李冰姿副局长等人则坚持这只是一个玩笑,是申建军老师小题大做反应过大,所以他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既然大家对于这一行为的看法不一,无法达成共识,我就想起了赵书记曾经说过,人要言行如一,既然李冰姿副局长他们都认为这只是一个玩笑,那么他们贴上这个在局里转上一圈,才表明了他们真的是这样认为的,认为在他人身上贴这种纸条只是一个玩笑,他们只会一笑了之。否则的话,我们又怎么知道,李冰姿副局长和司马迪先生他们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不等其他人说话,王珞珈又道:“大家都知道,我国国土面积广大,民族众多,不同民族对同一件事情的看法可能不同,同一民族不同地方的人对同一事情的看法也可能不同,对于什么是侮辱行为,法律是如何规定的当然是最重要的,如果说法律在这一问题上的规定并不十分清楚,那么就应当以当地社会的习俗来决定某一行为是不是侮辱。打个简单的比方来说,摩梭人是华夏目前大家所知道的,唯一仍存在的母系氏族社会,实行‘男不娶,女不嫁’的‘走婚’制度,家中最受人尊敬的是姥姥,女子继承财产,母亲家的大门对所有的子女永远都是敞开的,那么这种行为在当地的摩梭族人来说,就是合情合理的,但是这样的做法放到其他民族的身上,放到内地的绝大部分地域,就是不合情合理的。反过来也是一样,我们应当尊重少数民族的民俗习惯。而另一种判断该行为是不是侮辱行为的方法,也可以从当事人的角度来看,如果说我们都认为这种行为是侮辱行为,但是我们对方却认为这不是侮辱行为。比如说,在国内没事送男人乌龟当礼物,我想大多数人即便不发怒,心里都会不爽不高兴的,但是在日本,送乌龟做礼物却是常见的,所以如果说一名日本人在国内送一位国人乌龟,那么这算不算侮辱行为,也要酌情处理,对不对?”
“嗯,王总督学说的有道理,类似的情况,大家确实是应当认真的考虑,不能够简单地一刀切来处理。”明士轩点了点头道。方要开口反驳的李姿冰等人生生地将话又咽了回去。
“所以,我认为,也不能百分百地排除,可能这位女学生就是受父母的影响,和李副局长他们一样,认为给申建军老师贴上这个就是一个玩笑。而要确定这一点,我觉得不如这样,俗话说空口无凭,你说你是这样想的,但是实际上是怎么样,谁也无法保证。我们索性就干脆让李副局长他们身体力行一下,如果说他们能够在背上贴着这个,在区教育局里所有的科室都转上一圈,那我就真正地相信,他们这些人就真真正正地认为,这种行为就是个不值得生气的玩笑。”
“如果说李副局长他们贴着这个在区教育区的所有科室都转上了一圈,证明了他们确实就是这样认为的呢?”明士轩微皱眉头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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