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这两天,武树林想了许多事,想到了过去,也想到了将来。
想当初他何其威风,对家里的人一呼百应,谁敢不听,现在猫老不逼鼠了,儿子是儿子,女子是女子,女婿是女婿,一个个地想自立门户,偌大的武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细究来,是五女子玉凤起的头。
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自从嫁给陈家后,就不服武家管了,只在第一年秋收时,和女婿陈子光过来帮了几天忙,以后就再也叫不过来了。
不仅不来帮忙干活,就是在武家遇到危难之时,也袖手旁观,连过来涨涨声势都不肯。
其后,几个女子和女婿纷纷效仿,说他们家里也忙得手脚不够用,还说他们的子女都大了,得注意名声,不能再胡作非为了。
奶奶的,一群白眼狼!
更可恨的是四小子武耀福,武家数他最有本事,初中退学后,干了几年农活,后来就跑到定东市打工去了,说是挣了不少钱,每次回来都穿得人模狗样的,可就是不给武树林花一分钱,连一盒烟都不肯带,还说:“你连老婆都不给我娶,我管球你的了!”
最令武树林生气的是,他的老伴儿齐老婆儿去世时,几个子女竟连口好棺材都不给准备。
那时齐老婆儿已病倒在炕上,眼看没几天日子了,唯一的愿望,就是死后能有一口好棺材。
几个儿子说:“等你死了,我们给你做个最好的,雕花的,镶玉的,保管把你风风光光地打摞了!”
打摞是方言,意即办葬礼。
齐老婆儿信以为真,就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结果几个儿子找来木匠,把门前那棵王翠萍当年上吊的大柳树砍了,裁了几块薄板板,钉了个破匣匣,连漆也没刷,就把齐老婆儿草草地埋进了西沙窝,还大言不惭地说:“国家提倡节俭,杜绝大操大办,我们这是响应国家号召。”
在新建队,武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一家之母去世,却用薄得能照进太阳光的柳木棺材下葬,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看看赵天尧,人还活得好好的,媳妇就把松木棺材给做好了。
武树林之前去看过那口棺材,那用料,那做工,直令人眼红,棺材板一搾来厚,结结实实的,出殡那天,八个身强力壮的大后生才抬起来。
被孙桂香砸了一瓦片,虽说没什么大碍,但脑袋时不时地疼一下,而且感觉身体也不协调了,毕竟年岁已高,武树林预感到自己余日无多,就想在自己威严尚存的时候,让儿子给他准备一口棺材。
他不想让老伴儿的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再说他一死,家里更没人做主了,估计这帮不孝子孙,连薄薄的破匣匣都懒得钉了,连坑都不挖了,往席筒里一卷,就扔到后山喂狼了。
几个儿子一听,说:“大,你别胡球闹了,人还没死,就把棺材摆在家里,多晦气啊!”
武树林料到,这又是儿子们的缓兵之计,便说:“你们别想哄老子,老子必须要在活着的时候,亲眼见到棺材!”
儿子们退而求其次:“那也要等到过完年啊,现在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办年货,咱们家却给你做棺材,你觉得合适不?”
武树林说:“合适,咋不合适?就现在做,你们别想拖,现在拖到过年,过完年又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老子不上当,一天都不等!”
几个儿子说了句“屙死球胀,尽出洋相”,就不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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