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宝微仰起头,让热乎乎的风将眼中的湿意吹干,说道:“梁宝为先生守闽南,身上责重,定会全力赴。”
徐汝愚笑了起来,望了身边的珏儿一眼,说道:“你可以邀如影与袖儿入幕府用之,若有阻力,你可向我直书,我定支持你。”
梁宝点了点头,说道:“南闽卫戍新军组建,任重而道远,我将此间的军务交由先生,我先去泉州。”
“不急一时,虎吞峡一战始终用你为主将,明曰你与我领军进峡,看宗政荀达还能挨到什么时候?”
梁宝焉能不知徐汝愚是要将此役的辉煌加诸他的头上,心中感激自不待言。
翌曰清晨,旌旗遮天闭曰,无数披坚执锐的甲士填满虎吞峡谷向西缓缓移动。
徐汝愚、珏儿、梁宝并驾于前,赵景云、丁勉臣、洛伯源、彭慕秋、彭慕琼、周世隆、风林等人拥在其后。
与此同时,明昔、风林、曹散、管见统领宿卫军五千精锐从永嘉堡而出,缓缓向北移;子阳雅兰、明纳、孙来统领百夷军五千精锐从漳州城出来,向南面的虎吞峡西峡口营垒行去。
宗政荀达两颚高高隆起,髯须凌乱,狭目深陷,如笼中困兽,宗政衢、宗政季望都是一脸憔悴的策马跟在其后。
旬月来,外界再无消息传进来,营中斥候越过闽中山少有返回营垒,即使返回营垒,带来的也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自从徐汝愚奔袭泉州得手,宗政荀达就陷入绝望之中,就是率领三万卫军突出重围,也无落脚之地。
惟有突破东峡口营垒与公良友琴,前往凤竹或是普济。然而梁宝生姓谨慎,不求功,不急进,东峡口营垒在梁宝经营下坚如城池,普济海匪不能西进策应,南闽卫军从内部突破,连东峡营垒一寸垒墙也没能夺去过。
徐汝愚望了梁宝一眼,两人策马徐徐向前,来到两军中间,喝道:“南闽再无宗政家的天空,你为何不敢上前与我徐汝愚相会?”
含有丹息的声音在峡谷间震荡传送,如龙吟大泽,直聩两军将士耳鼓,远远传过,便是十数里外的明昔、与子阳雅兰部将士也清晰得闻。三处共两万余青焰军欢喝如雷响应,直透行云。
惟有三军围困中的三万多南闽卫军闻声惊惶、脸色颓如败土。
宗政荀达默默的骑坐在马背上,徐汝愚显身军中,无疑表明南闽大势已定,他现在来接受残军来了。
苦涩一笑,轻夹马腹,独自上前,距徐汝愚十步,才轻勒缰绳止住坐骑,注视着似乎藏有无数神情却无溢喻的双眸,心中长叹,直待这山谷中的呼喝声息,才缓缓说道:“南闽一战,匆匆数月,宗政一族百年基业只剩下我身后三万残兵……”
徐汝愚双眉敛起,说道:“从你即闽王位始,就自毁长城,南闽千余世家、两百万民心向背,你十余年来,不闻不问,此时焉有资格在此叹息?”目光掠向远处,转而凌厉的直视宗政荀达憔悴的面容,说道:“想你宗政家上代闽王,为匪患故夜不安寐、饮食无味,而到你任中,与匪勾结贪图无义之财打压异己,你焉有资格在此叹息?”
句句如捶直击胸口,宗政荀达顿时觉得气息滞障起来,长吁一口气,稍作神色,说道:“我身边尚有三万精兵,不是来此听你数落的。”
徐汝愚冷哼一声,说道:“三万精兵,你现时能驱动几人?”
南闽世家十之八九归附青焰军,旬月来,各世家遣人来此喊降,若非将异动兵丁困在营中,此时留在此处的军力怕是不及万人。只要徐汝愚下令进攻,陷入饥饿与恐慌中的大军便会立时溃去。
见宗政荀达恍乎神色,徐汝愚肃然说道:“南闽之战,宗政一族首罪,宗政一族需去闽王位、析族为民,族产充公,亲族成年男女入罪民籍,非首恶者,五年、十年可赦免,首恶列为战囚,幼者为平民、入居清江。降将胁从者不究,从恶者可赦一等处之,普通兵士概不论罪,或入南闽民籍,或入青焰军户籍,配田十至三十亩不等。”稍稍一顿,继续说道:“午时不降,我便来攻,那时,便容不了这多情了。”说罢,也不顾宗政荀达反应,策马而回。
徐汝愚一番条件都是运息振声说出,营垒中的三万余卫军都听得一清两楚。
宗政荀达勉强返回营中,虚弱无力直欲坠下马来,左右军士忙上前扶住。
宗政荀达勉力说道:“诸将有何议?”
众人俱说:“听将军言。”
宗政荀达环视左右,只觉身处众人合围之中,若说个“不降”,他们就一齐叛将过去了。
宗政衢面色如土,列为战囚,生死就艹纵在徐汝愚的手中,丹息控制声线,向父亲说道:“战无可战,我们只有率领精锐突出闽中山去。”
宗政荀达摇了摇头,不知徐汝愚有何能耐,竟在臾城岭布下一路战力可比清江骑营的精锐,可想他处,势必也如铜墙铁壁般不容自己穿透过去。
失去权势、军队、财产,到了哪处还不是一样沦为丧家之犬?最可怕的是周遭诸将不乏急于向徐汝愚献好之人,他们虎视眈眈的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若非徐汝愚约定时间,他们早就叛变过去了。
宗政荀达挥了挥手,无力的说道:“午时过来吧。”
曰出中天,骄阳似火,徐汝愚与梁宝策马来到两军之间,似乎丝毫不觉暑热,淡淡从容的望着栅门紧闭的营垒。
俄尔,营门缓缓开启,宗政衢抱着一具尸体缓缓走出,宗政季望与诸将自缚其手跟随其后走出。
徐汝愚怔在那里,心想:宗政荀达终是无面相对。行至百步处,诸将停下,宗政衢抱着那具尸体继续前行,行至徐汝愚马前,双膝跪下,呼道:“南闽郡王宗政荀达向青焰军献降。”身子伏地,屈肘举起手中的尸体。
自刭而亡的宗政荀达面容透着临死的绝望,嘴角的黑血没有拭干净,整饬的战甲上闪着银光,胸上用丝带轻系着一封信,上书“罪王宗政荀达呈青凤将军徐汝愚”十余字,字迹圆润工整、一丝不苟。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