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月落,大年三十在孩子们的殷切期盼中来到了这片土地。上午,宋召华踩着桌子把一幅大大的年画挂在了饭橱上,上面绘画着的是一个大家族过年时欣欣向荣的景象,最高处一家之主的一对老爷爷奶奶微笑的看着自己的子孙,代表了一代代绵延不息的家庭传承。挂完了画,宋召华装了一塑料袋的纸钱,揣着一瓶酒,和宋向文二爷爷家的两个叔叔去东河东岸的公墓上坟,也就是刘二姐解释的“要把老祖宗请回家过年了!”回到家,刘二姐已经弄好了浆糊,火红的春联,在宋向文和宋婷的欢笑声中被刷满浆糊,再被小心翼翼地贴在大门、房门、玻璃窗、手扶拖拉机上。小小的农用民宅,被无数的福字包围,升起来的炊烟,是刘二姐在厨房里忙活着做给年饭,一种用小米、菠菜、大米、豆腐做成的饭。
自从宋婷出生,宋召华和父亲宋立典分家之后,过年也就分开了,忙活完自家,宋召华带着宋向文帮着父母家贴上了春联,并且给了母亲朱秀兰二百元的过年钱。再去东胡同头上的小叔家里帮他们把空房子扫扫,贴上春联,一天的忙活基本就结束了。只要等着晚上六点迎接新年、看春晚。
刘二姐和宋婷包了整整一百二十个饺子,四十个六点吃,八十个年夜吃。年夜里吃的饺子,在宋向文的老家有一种习俗,一定要包上八个或者六个一毛钱硬币、大枣、年糕、豆腐。谁在年夜里吃到的越多,谁的福气就越多。
下午六点,天空已经完全黑了,此起彼伏的炮仗声在宋庄响起来。坐在炕前马扎上看电视的宋召华放下了手里的瓜子,对着炕上正迷糊要睡着的刘二姐说了一声“起来下饺子吧,迎年了。”
升起了灶台里面的火,宋召华在每个门的门口烧了纸钱,在挂着年画的饭橱和摆在院子里的四方桌的香炉里一个上了三柱香,点上蜡烛,拿起来一支鞭炮。在这个过程中,宋向文蹦蹦跳跳的跟着父亲,他最喜欢看父亲这样子忙活着,这样的忙活,是代表着要过年,对于一个孩子的吸引力,在此时此刻比玩具还大。放了鞭炮,整个宋庄的空气里都有了一股子火药燃烧的“香味”,地上一层破碎的红色鞭炮壳子。稍微吃了几个饺子,慢慢悠悠的等到八点,春晚开始。每年宋向文都会暗下决心一定要守岁到十二点,但是每年都在十点左右就会困得睡着,等到十一点半才被刘二姐叫醒。今年也不例外,正听着电视里舞台上的音乐,宋向文依偎在刘二姐的怀里,渐渐的进入了梦乡。梦里有什么呢?有压岁钱,有糖果,有巨大的炮仗,有崭新的衣裳......“文文,起来吧昂,跟你爸爸出门放鞭吧,快十二点了。”
还在睡梦中的宋向文被刘二姐轻轻叫醒,“啊,要过年了,这就要过年了。”宋向文寻思着这也太快了,不是刚才还在看春晚吗?旋即翻身下了炕,披上了宋召华的外套,蹭蹭向屋外跑。宋召华正在门口烧着纸,应年烧一次,过年烧一次,送年烧一次。“来了,来,把鞭挂在杆子上,一会儿我烧完这几张纸就放。”宋召华把手里的鞭炮递给宋向文,用脚挑了挑地上燃烧的纸钱。
“你点?”宋召华一边把燃烧的香往宋向文手里递过去,一边笑着对儿子说着。“诶诶诶,我不敢!”宋向文吓得连连后退,他放小的还行,这种鞭炮这么大,个个都比大地红还大,他怎么敢放。“后退一点昂,我要点了。”宋召华眯着眼睛,用手托起来鞭炮有引信的一段,用香往引信头上戳。“呲~~~”引信燃烧的声音响起,宋召华转身向着宋向文跑过去,宋向文已经站在了距离鞭炮十米开外的地方,捂着耳朵,远远的看着父亲的动作。
“啪!啪!......”急促的响声响彻了宋向文家所在的胡同,响彻了整个宋庄的后街,响彻了宋庄,响彻了这片平原。闪耀的光,照亮了胡同里面每一处黑暗的地方,照亮了街道,照亮了一家人来年的生活。鞭炮响完,火药的味道又一次直冲鼻腔,刺激的味道让宋向文偏头歪向一边,他看到了别人也在门前放着鞭炮,听到了他们鞭炮的响声,看到了发出的火光。像是被鞭炮声围绕,宋向文听到哪里都是劈里啪啦的声音,它们都来自宋庄,更远的地方,他听不见,那些地方也会有人放鞭炮吗?会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人对生活的期望,就有响彻耳畔的清脆,就有人们为了生活而努力的身影。
回到屋子的宋向文,脱了鞋子,上炕,对着已经在炕上的刘二姐跪下,磕下一个头,说到“妈,过年好!”“诶,过年好!”刘二姐脸上笑开了花,应着儿子。“爸过年好!”宋向文转了转方向,向着刚进门的宋召华同样磕了一个头。“诶,过年好!”宋召华应着儿子,从衣橱顶上拿下来他珍藏的好酒。“爸爸,过年好!妈,过年好!”宋婷的声音伴着春晚的笑声、伴随着刘二姐的应和、伴随着宋召华的回应、伴随着外面还没有停下来的鞭炮声。
哈,过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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