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时小二把菜送了上来。
我一看,装菜的小盘小碗都只有我半个巴掌大,也不知是抠门儿还是传统,反正林林总总地摆满一大桌子,让我有种在吃韩国泡菜的错觉。难怪谢昭瑛张口就念菜单。
不过菜肴色香味美,又合我的口味,我吃得不亦乐乎。
谢昭瑛斯斯文文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条斯理地吃着,看我狼吞虎咽,叮咛一句:“慢点,当心噎着。”
忽听外面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谢二郎什么时候伺候起别人来了。”
说着,门打开了,两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锦服男子面容俊秀,笑容可掬,简直像个卖保险的。他身后紧跟着一个青色儒衫的男子,高大挺拔,气度温和。两人年纪与谢昭瑛相仿,衣衫考究,举止有度,显然受过良好教养。
谢昭瑛笑着站起来,“延宇、正勋,有些日子没见了。”
这两人名字有着浓厚的高丽味,好在长相都是地道的中华土著。走前面的华服男子有一双单凤眼,始终笑容满面。他看到了我,露出殷切之色。我差点以为他下一句就要问“小姐,你买了保险了吗”,结果他只是说:“这位姑娘好面生呀。”
谢昭瑛就像婚介所的大妈似的,挨个介绍:“这是韩王孙,这位是车骑将军郁正勋。这是我家中幼妹。”
保险男韩王孙一听我大名,脱口而出:“你痴癫智障,不是疯子?”
我怒极反笑:“你信口辱人,不是傻子?”
郁正勋一时没忍住笑了起来,谢昭瑛在桌子底下狠踢了我一脚。
韩王孙倒是知道自己没说对话,急忙正色,向我道歉:“在下刚才出言不慎,有辱小姐,实在是平日里口无遮拦惯了,却并没有恶意,还望小姐原谅。”
我是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他肯如此诚恳慎重地向我道歉,确实不容易。于是我夹了一筷子刚才被我喷过的鸡腿肉,放在韩王孙的碗里,亲昵地说:“韩大哥不必自责,小妹刚才也有出口不逊,也还请您别介意。”
谢昭瑛的面孔抽了一下,我用眼神警告他,他识趣地闭紧了嘴巴。于是我愉快地看着韩王孙把那块鸡吃下了肚。
郁正勋这时忽然开口说:“阿瑛,你久没出来了。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听这天香楼的步婷姑娘唱小曲,不如今天也叫她来唱几首吧。”
谢昭瑛笑道:“的确很久没听到步婷姑娘的歌声了,就请她来吧。”
店小二跑去叫人,过了不久,门外响起了一阵细碎的珠翠声,一股淡雅芳香飘了进来。来人莲步轻移,坐在外间纱帘后,只隐约可见一个秀美的影子。
只听手里古琴清脆几声响,一个轻柔婉约的声音唱:“寒蝉琼花,轻岚柳下。一羽北雁,满江离水。道是别后梦里逢。年年插柳岁岁春,桃花洲头飘零愁……”
这曲调优美,如泣如诉,我听得津津有味。
一曲完毕,身后反而一片安静。我回过头去,这才看到谢昭瑛脸色复杂,又是惊讶又是欢喜,眼里光芒闪烁。我见惯了他吊儿郎当,突见这么正经的表情,很是惊讶。
这才发现,那韩王孙和郁将军已经没了踪影。这两人忒不厚道了,溜走也不叫上我,现在我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纱帘那头的佳人轻幽一叹,道:“六郎,你还记得这首曲子吗?”
谢昭瑛神情温柔,含笑道:“怎么会忘记。”
果真是老情人见面,我成了一盏大红灯笼。
佳人语气忧伤道:“记得那时,我扮作男孩子,同你去街上看花灯。不小心走散了,我一路哭泣,后来给家佣寻了回去。没想你为了找我,却在外面寻了一整夜,受了风寒,回去就一场大病。”
谢昭瑛笑:“我那时以为把你弄丢了,吓得七魂丢了六魄。”
佳人话里带着些微哭音,道:“我还记得我在你病床前发的誓,你可还记得?”
谢昭瑛柔情似水道:“自然还记得……”
我好奇地竖起耳朵,他正要说,一转眼看到我,猛地刹住车。那温柔得让人肉麻的表情一时来不及撤,僵在脸上,非常滑稽,我“嘻”的一声轻笑出来。
谢昭瑛黑着脸说:“你没走?”
我无辜地耸了耸肩,说:“他们没带上我。”
佳人又惊又羞道:“谁在那里?”
谢昭瑛忙安慰她:“没事,是我小妹。我带她出来玩的。”
我便冲着帘子乖巧地唤了一声:“姐姐好。”
帘里佳人轻笑,一只仿佛白玉雕琢的纤手掀开了帘子,露出一张皎洁如明月般的面容来。
那年轻女子身段婀娜,乌发如云,没戴珠宝,只别着一朵怒放的芍药花。青绢绣裙华美精致,肌肤细腻雪白,温润如玉。容长脸蛋,目若水杏,瑶鼻檀口,美得仿佛自现代油画里走下来一般。
我赞叹的当口,谢昭瑛已经走了过去,亲昵地扶着了她。两人四目相接,深情凝视,爱情的火花在空中“噼啪”作响。
我轻轻站起来往外走。
没想美人突然张口喊住了我:“华儿妹妹且慢。”
我只得站住。
美人姐姐冲我友好微笑:“我已多年没有见过妹妹了,没想妹妹的病已经好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原来美人也是老熟人。我客气道:“多谢姐姐关心。”
谢昭瑛说:“妹妹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这是你翡华姐姐。”
咦?不是什么歌女步婷吗?
谢昭瑛看向美人姐姐,问:“你这次出来,有谁知道?”
美女姐姐说:“我说进山上香,倒是没拦着我。你放心,有延宇和正勋帮忙,他们不会知道我同你见了面的。”
谢昭瑛点头,“那就好。我很担心你。”
美女姐姐满怀柔情道:“你不用担心我。你自己保重,我就会很好。”
两人紧握着手。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我在场,恐怕已经抱在一起亲热起来了。
门上忽然轻响了三声,那对爱情小鸟回过神来。美人姐姐说:“我该回去了。”
谢昭瑛不舍,问:“什么时候还能见你?”
“你这次会待多久?”
“我还没有见到他。”
美人姐姐咬了咬唇,皱着眉头说:“我会替你想办法。你先耐心等等。千万不可冒进,你要知道现在形势有多险峻。听说,除了那位,其他人都见不着他。”
“居然已经到这地步了?”
“是啊,而且他身体一直没有好转。”
谢昭瑛握着她的手,说:“我知道,我会耐心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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