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不悦:“怎么又要出门?”
“又怎么了?”女子也不耐烦,“我这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生宽宽,我都三个月没上班了。万一工作没了,你养我们母子和这套房子?”
男子很是无奈:“我也要工作,不能老请假,这段时候院长已经暗示我好几次了,特别是评职称的事怠慢不得。不然,叫我妈来吧。”
女子立刻道:“你妈?她是来照顾孩子,还是来检查我的工作的?”
男子抬高声音:“那你到底要怎么样?请保姆,你把她们都辞了;叫老人来,你又和她处不好!孩子也是你的,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女子大怒:“我什么都不做?孩子是我生下来的,你还说我什么都没做?张子越,你这个没良心的!那些小保姆给你抛媚眼你看不到,那你妈对我挑三拣四你总清楚吧!我是职业妇女,我也在养家,孩子的奶粉钱也有我的份!我怀胎十月生了下来,现在要你带一带,你居然说得出这么混账的话,你真是良心让狗吃了!”
那小小的孩子一直在旁哭,大人吵得不可开交,竟没一个去抱抱他。
我震撼:“张子越?”
那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男人怎么变成现在这样苍白憔悴疲惫不堪胡子拉碴和牛奶尿布奋斗的大叔了?这世界上真的再没什么可以比结婚生子能改变一个人的。
“看够了?”大仙说,一边将我拉了出去。
里面夫妇还在争吵不休,我们已经飞出了窗口。景点转换,我回到了家里所在的小区。
这次我们没进屋,只在小区路灯上停着。
路口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的眼泪一下流了出来:是妈妈!
老妈一点都没变,头发似乎重新烫染过,提着菜篮子,看起来似乎很精神。奇怪,我应该还在病床上躺着,她怎么还悠然自得地买了廖记烤鸭?
“妈,等我一下!”
我左右看看,这声音不是我发出来的。
再一看,“我”匆匆追了上来,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
“我”说:“西瓜六毛一斤了,买一点不?”
“家里还有半个没吃完,吃完了再买。”老妈说,又很得意道,“今天教你的砍价都学着。你妈我在这方面,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别人一百块买的裙子,我去就能砍到二十。这是什么?这就是本事!”
“我”赔着笑,两人继续走。
我指着下面,舌头都打结了:“这这这……我我我……她她她……那人是谁啊?!”
大仙长叹:“这就是我不好说只能让你来看的地方。”
我安静片刻,问:“您能现个身吗?”
“啊?”大仙不解我的思维跳跃,“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们没有固定的形体。”
我笑了笑:“您随便变一个人就行了。”
大概是觉得亏欠我,大仙这次很温顺地就答应了我的请求。两秒钟后,风华正茂版的“周润发”出现在我面前。
我一头黑线地看着“他”,想了想,说:“咱们要尊敬前辈,你改成黄晓明好了。”
“周润发”疑惑地照着我说的去做,两秒后,周润发版的“黄晓明”出现在眼前。
我上下看看,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猛地一把抓住“黄晓明”的领子,把唾沫星子全喷到“他”的脸上。
“你给老娘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黄晓明”虽然不至于给我抓痛,但显然也吓了一跳,连忙叫道:“不关我的事!真不关我的事!不知道他们哪里弄错了,搞了另外一个女孩子的灵魂进了你的身体。哎呀你松手,我的阿玛尼!”
我松了手,可是又不解恨,冲上去对着他就是一番拳打脚踢。黄晓明如此美人是用来欣赏而不是用来蹂躏的,我虽然知道此人是假的,可也没法狠心下手,打了一阵草草收拳。当下后悔该叫他变成小泉——不不不,那也太恶心了!
大仙整好衣服,委屈地说:“真的不是我的错。我是联络员,这明显是技术员出的错。”
我又想冲上去掐他:“那怎么办?就让她继续占着我的身体?”
大仙说:“要改动,又要重新排队申请等待处理。目前看来,只有这么办了。”
我的身后烈火熊熊,“黄晓明”急忙道:“不过这样也好。你也不忍心见你父母守着一个植物人吧?”
我一怔,他说得倒很有道理。我在那边世界里混得愉快,总不能让高堂在这边伤心难过。
大仙不知是好心还是恶意地补充道:“更何况那个女孩子人比你聪明,比你勤奋,比你懂事,比你温柔,比你孝顺……”后面的话被我的眼神给吓得没敢说出来。
我转而沮丧。父母新得了一个女儿,张子越则在围城里摸索着。我不在,可是大家的生活都自然地继续着。真是突然觉得自己倒像是一个外人。
最悲惨的,莫过于梦里明知身是客。
大仙安慰我:“你也不错,在那边还算能干的。你知道吗?你现在已经进了月度收视率前五名了。”
我眉毛一竖:“什么?我们在凡尘里痛苦,你们居然把我们当电视节目看?”
大仙忙道:“人生如戏!人生如戏!”
我啼笑皆非。
大仙忽然抬头看了看,说:“你该回去了。天亮了有好多事要你忙。”
边说着,“黄晓明”的身体渐渐隐退,我的身体猛地往下落去。
张开眼,是云香皱着眉毛的脸:“小姐,你怎么睡得那么死啊?宋先生都来叫我们两次了。”
我爬起来,发觉眼睛还是湿的。回想到梦里老妈满足的笑脸和张子越无奈的面容,心里的感情极其复杂,百般思索,想不出个合适的形容词,只好一叹。
“起来了吗?”宋子敬的声音从外间传进来。他不方便进内室,便在外面说,“前快点收拾好。庆大爷已经到了,我们吃了早饭就过江。”
庆老头年过六十,又黑又瘦,佝偻着背,默默抽着旱烟。看到我们下来了,抬眼看了一下,面无表情。
我看他瘦得几乎一把骨头,简直擦根火柴就可以点燃。这样的老人还能撑船?不是我怀疑他本事,而是觉得这简直就是在虐待老人嘛。
徐凤仙像是看出我的疑惑,夸耀道:“别看咱们老庆头一把骨头架子,撑船可是没得说。那些滩啊暗流啊,就和他家门前的路一样熟。摸不清这些,壮得一头牛似的也没用。”
草草用了早饭,我们三人在徐凤仙女士的热烈欢送下,跟着庆老头来到江边。
昨日只是远眺,只觉得江水如碧很是美丽。如今近观,才发觉许多地方浪拍礁石暗流汹涌。那江面上的漩涡就像一张张怪兽大嘴等着把人吞噬下去,水浪声轰隆作响。
那庆大爷冲着我们打手势。宋子敬翻译说:“他叫我们上船。”原来老大爷不能说话。
我同云香互相扶持着上了那艘小船,在船尾坐了下来。宋子敬撩起衣襟正打算上船,忽然一顿,侧过头去,似乎听到了什么。
我茫然望去,只见几只鸟儿在山间飞过。宋子敬神色凝重地转回头,身影一闪,就已经稳稳落在了船头,小船微微一荡,连庆老头都露出赞许之色。
“大爷,开船吧。”宋子敬低声道。
庆老头微微点了点头。我和云香急忙抓住船沿,船身一斜,接着猛地旋了一个大圈,随后被一个浪头一推,已离开岸边十米远。
我打小就怕过山车这类玩意儿,很快就觉得头昏眼花。宋子敬背对我坐在前方,身如泰山,侧过来的脸上一片肃杀之色。我心里有数,没有打搅他,自己忍着不适,紧闭上眼死死抓住船沿。
又是一个浪打过来,小船如急流中的一片树叶一般连着打了好几个旋,颠沛起伏。我整个脑子乱成一团糨糊,胃里的东西全部往上冒。
忽听云香一声惊呼,宋子敬喊:“当心——”
我猛地被一股力量扑倒,只听耳边嗖嗖两声,什么东西钉入船板。
正想看,宋子敬的手一下捂住我的眼睛:“别张开,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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