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会把她送到病房,你们先去办理住院手续吧。”
陈眠松了一口气,转身要去办理手续,袁东晋拉着她,“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去办理。”
“不用。”陈眠挣开他的手。
“陈眠……”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不想听,”陈眠指甲掐着掌心的肌肤,眉眼温淡,“你要是真为我好,麻烦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来刺激我。”
袁东晋僵住,眼底掠过一抹痛,语气有些强硬,“你的脚受伤了,要么坐在这里等你妈出来,要么就去让医生处理伤口。”
王姨忙打圆场,“小眠,你就让他去吧,你这脚一直在流血,你这么折腾,一会儿你妈好了,你又倒下了怎么办?”
陈眠绷着视线与袁东晋对视数秒,最终妥协了。
——
陈眠坐在床边看着病床上的人,眉宇上又淡淡的疲倦,跟秦桑在说着电话,“已经没事了。”
秦桑已经换好衣服,“我现在去医院,你别太担心,你爸那边我已经让周旭尧帮忙问了,刚他也接到了温绍庭的电话,吩咐人下去了解情况。”
“嗯,我知道了。”
秦桑听着她低哑的声音,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或许再多安慰也不过徒然,道理谁都懂。
“我现在过去找你,你别胡思乱想。”
“嗯。”袁东晋推门进来,看着安静却挺直着背脊的女人,看得出来她高度紧绷的神经此时已经很疲乏,脸色一沉再沉,心脏隐隐抽搐着。
若是换做其他的女人,一下子面对这么多的事情,只怕早早哭得不知所措,可陈眠这个女人,由始到终,一滴眼泪也没有。
她那么倔那么倔,什么都自己扛着,她那瘦弱的肩膀,到底承受了多少,他甚至不敢多想。
每每想起过去她默默承受的一切,想到自己做的那些混账事,他就多一分懊恼,深一层悔恨。
以前总想着要撕破她伪装的笑容,却瞧不见她心底流出的血,还不停在她伤口上撒盐,她那个时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又是怎么煎熬过来的,无法想象。
他拾辍了情绪,上前站定在她身侧,低头看着她,“你妈暂时不会醒过来那么快,你先去处理一下你脚上和额头的伤口,不然你妈醒过来,又该担心了。”
他还没走。
陈眠坐着不动,眼睫轻颤,“是不是你做的?”
没有质疑,没有崩溃的指责,只是平平静静的询问。
“不是。”他没有犹豫地回答。
虽然她并未指明做什么,但是袁东晋很明白,她问的是她爸爸陈永华的事情。
“这些东西,除了你有,还有其他人么?”陈眠淡淡地扯唇,她低着头,袁东晋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却依旧爱能感觉到她浑身散发出来的冷厉。
袁东晋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辩解,毕竟他当初一再利用这些东西胁迫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解释也那么困难。
“我答应过你,那么就不会做。”嘶哑的嗓音,很无奈又很坚定。
“宝华集团前天才刚召开股东大会吧,”陈眠清冷的声音分辨不出情绪,她徐徐缓缓道,“你妈之前来找过我,想要我把我手上的百分之五的股份让给你,我拒绝了。”
她的声音宛如这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渗着凉。
袁东晋的脸色深沉晦涩,眼瞳蓦然骤缩。
所以,她是觉得他为了名誉利益报复她。
“我出院那天,我就已经把那些证据销毁了,”他低低的声调响起,带着自我嘲讽的意味,“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真正想过把那些东西交出去,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这种话,可信度不高,毕竟过去他做得很过分,拿捏着这些把柄,一再威胁她,看着她妥协服软,践踏她的自尊心。
陈眠忽然笑了,“你觉得我会信么?”他默然。
讲真,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更别说陈眠,但事实上他真的不曾打算那么做,所有的一切都是表面的威胁而已,否则他哪里会等到现在?
“我没指望你会相信我。”他明白,他在她眼里的信任值为负数。
陈眠看着自己母亲苍白安静的睡颜,淡淡道,“你走吧。”
“是不是你做的,我会查清楚,不过我想告你一点,倘若真是你,那么以后我不会再心软。”
离婚之前她多恨,恨不得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被人折磨得没有尽头,可到了最后,她什么都没有做。
那些足以让他和陶思然身败名裂的证据,她全部销毁了,一点也不留。
可如今,看到母亲的样子,想着父亲困在牢里,她的心就钝钝的疼,像一块裂帛,被人撕碎,她害怕是自己的心软造成了他们晚年的流离。
袁东晋僵直地站着,其实她疼的时候,他何尝不痛?
若是她对自己发泄可以好过一点,那么他愿意接受。
病房的门被推开,秦彦堔高大的身影闯了进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僵凝的气氛。
秦彦堔接到温绍庭的电话的时候还在睡觉,知道陈眠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便匆匆赶来了医院,他没想到袁东晋会在这里。
袁东晋看见他,单手抄进裤兜,深深凝了一眼一直不曾看他的陈眠,淡淡说道,“她的额头和脚都有伤,你帮她处理一下吧。”
说完,他没有逗留,越过秦彦堔走了。
秦彦堔上前,果然看见了陈眠额头上有血丝的肿包,血液已经凝固,因为她的皮肤白皙,看着有些触目惊心,而趿着拖鞋的脚,脚趾头颗颗圆润,十分可爱,但脚面上有刮破的伤口,拖鞋底也有红色的液体。
他眉头皱了皱,“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没事,都是皮外伤。”
秦彦堔气结,想到温绍庭那厮宝贝她的样子,蹲下来捏起她的脚,陈眠想要挣扎,他却用力扣住,“不要乱动了,鞋子上都是血,我看下是怎么伤的。”
“应该是踩到玻璃了。”她打碎了杯子,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她没有太大感觉,刺痛的一下并未在意。
“……”秦彦堔想要骂人,但对上她疲倦的模样又骂不出来,“伤口挺深,需要去拔掉玻璃清洗伤口。”
“嗯。”“能走么?”
陈眠点头,“能。”
可是站起来,脚底疼得她痉挛。
秦彦堔扶额,搞不懂这个女人怎么那么爱逞能,心底对温绍庭默念了一下,然后把她抱了起来,“老二吩咐我要照顾好你,为了防止他回来找我算账,你好好配合一下。”
玻璃扎得很深,医生拔的时候,陈眠痛得出了一身冷汗,整条腿都麻了,帮她处理伤口的医生见她咬着唇也不吭一声,不由得对她佩服了几分。
站在一旁看着的秦彦堔,忽然有点明白温绍庭喜欢她的原因了。
大抵是,越强悍的女人,内心越柔软。
————
处理好了伤口,她再回到病房的时候,秦桑已经到了,周旭尧也在。“你怎么回事?”秦桑看见秦彦堔扶着她走进来,两道秀气的眉毛紧紧蹙成一团。
陈眠坐下来,避重就轻,“不小心弄伤的。”
“阿姨的身体,医生怎么说?”
“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不知道醒过来会怎么样。”陈眠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周旭尧,“我爸那边,可以了解到什么情况吗?”
周旭尧温润的脸庞有几分冷峻,很内敛,“暂时还不知道。”
陈眠除了眼神有些落寞,倒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情绪,“我想见见我爸。”
周旭尧低眸瞧着她,“现在只怕不行。”
若是网络和新闻没有那么大肆报道,只是司法机关抓人,那么事情还会简单好办很多,偏偏那些记者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陈永华被带走的时候知道了,当今社会,视频照片传播的速度很快,而且那些证据在网络上掀起了不少的风浪。
如果单纯是贪了钱,也不至于那么激愤,偏偏有五条人命在陈永华手上,这个事情被披露出来以后,那些死者的家人情绪很激动,在接受记者的采访时,声具泪下,这么一来,处置陈永华的时候,不得不谨慎从严。
否则一个不慎,会引起民众对执法的质疑和声讨。
即使有钱,也压不下去了。
陈眠有些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虽然她依旧面容沉静,但是搁置在膝盖上的手攥着裤子动作,已经出卖了她的情绪。
“眠眠……”秦桑坐在她身旁,不知该怎么安慰,又乱又遭,然后转头对着周旭尧撒野,“你就不能想想其他的办法吗?那些人不是要钱吗?我们给钱不行吗?”“我们现在要是这么做了,事情只会更加糟糕。”周旭尧并不理会秦桑的言辞,语调清淡,“先等着吧。”
其实秦桑也明白这个行不通,她也不过就是焦躁而已。
“我已经安排人在追查是谁做的,先搞清楚目的,才可以进行反击,至于你父亲那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周旭尧有条不紊地分析给陈眠听,“牢狱之灾,大概是免不了了。”
证据太充分,又是众目睽睽之下,迫于舆论的压力,他们在背后做再多的努力,也不过就是减轻量刑。
陈眠木然地点头,低声道,“我知道。”
病房里,一时安静,“你们都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安静一下。”
“我留下来陪你。”秦桑握着她的手。
陈眠摇头,“不用,你留下来也是徒劳,还不如回去看看秦叔。”
“你现在这个鬼样,我能走得开?”
周旭尧上前,一把将秦桑给拉了起来,秦桑挣扎,“周旭尧,你干嘛呢?”
“跟我回去。”
“我不……”
“你和他一起回去吧,医院这边有我在,不会有事,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秦彦堔也帮腔。
“那你有事给我电话。”秦桑犹豫了一下,最后放弃挣扎。
“好。”
陈眠一直呆在病房里,哪儿也没去,中间秦彦堔给她送了吃的过来,她没有胃口,一点也没碰。
陈母一直没有醒过来,医生来检查过,说是她精神上收到打击,身体又虚弱,所以一直在沉睡,暂时不会醒。
从晨曦到夕阳沉暮,陈眠安安静静地待着,最后累得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温绍庭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长发披散遮挡住了半张脸,睡得很安静,但是眉宇紧蹙,很不安稳,微凉的室内,她额头沁出了一层汗。
看着她额头上贴着纱布,他冷峻的脸愈发寒凉,眸色沉沉,又噙着一抹心疼。
他轻手轻脚的要把她抱起来,她却蓦地睁开了眼睛。
眼睛的惊慌和不安,就那么不其然落入他的眼底。
“温先生……”陈眠低声呢喃,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早上才出差的男人,怎么会出现在里?熟悉的气味,滚烫的温度,陈眠忍不住贪恋起来。“是我。”他抱起她,往一旁的沙发走去,低头在她眉心上印下一吻,“抱歉,我回来晚了。”
他的话,蓦地戳中了她的泪点。
忍了一天,憋了一天的害怕和不安,此时此刻全部化作眼泪,滚滚而下,她埋首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隐忍地啜泣。
那么脆弱,楚楚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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