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远在雀跃跳起的同时,目光警了一下坝子上,正好看见丁大林挪回头。
是自己先前靠近鱼塘的举动,让其产生敏感了么?
接下来,李追远和谭彬彬越玩越靠近坝子。
「彬彬哥,我累了,休息休息吧。」
「好。」
顾不得地上的泥土石子,李追远就这么坐了下来。
恰好鞋底在石子上磨过去,将几颗石子拨翻,石子下面,出现了红色,是血迹。
李追远赶忙收回脚,用鞋底把石子又翻了回去。
脑海中快速回忆昨晚的细节,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不正是丁大林被鸡啄伤的地点么?
记得当时,丁大林的手掌,是被公鸡啄穿了的。
「小远侯。」
「哎,太爷。”
李追远跑上坝子,来到李三江跟前。
先前土地承包的事已经谈差不多了,现在谈的是立遗嘱的事,村长拿着纸和笔在写着。
旁边一个老人开口问道:「三江侯啊,直接给孩子会不会不合适啊,你总得能给个可以给你养老的。」
「养老的事,我安排了。」
「靠得住么?」
「靠得住。」
都是上岁数的人了,不用避讳这些话题。
李三江对李维汉的人品是绝对信得过的,但李维汉儿子多,孙子辈也多,自己的遗产要是给李维汉,最后大概率还得被那些个白眼狼分掉部分,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村长写好了,说道:「正好当事人见证人都在这儿,直接把手印给按了吧,
家里有印泥么?」
丁大林说道:「在二楼卧室床头抽屉里,我去拿。」
「让儿去就行,小远侯,去拿下来。」
李追远想拒绝,但丁大林那边刚起的身子又坐下来了,这时候自己再抗拒,
就有些不合情理。
「好嘞,太爷。」
李追远跑进去上了楼梯,谭文彬想跟着一起过去,却被李三江叫住:
「壮壮啊。”
「李大爷,我叫彬彬。」
「你去厨房里帮忙端碗吧,人小秘书一个人忙不过来。」
谭文彬也不想去和那只水猴子单独相处,可他面对着和先前李追远一样的困境,只能笑着点头应了声,向厨房走去。
李追远来到二楼,发现这里被打扫整理过,阳台过道上很干净。
他没急着先进房间,而是来到小天井盖下方,身侧靠墙处就是梯子。
自己的阵旗以及润生的那套捞户器具,这会儿应该还在屋顶。
可问题是,自己现在就算把梯子搬过去上屋顶,拿到那些东西,也带不走,
因为太沉了。
就算丢屋后也不保险,动静太大,很容易被察觉。
最终,李追远还是转身,推开门,走进卧室。
卧室里的陈设很丰富,丁大林当初买房时为了不耽搁时间,应该是连带家具一起买下来了。
走到床头柜前,打开抽屉。
里面确实有一盒印泥,还有另一个李追远没想到的东西-—.——-罗盘。
紫色的罗盘,主圈外围带着五个小副圈。
李追远将罗盘拿在手里,轻轻转动,他很快就摸清楚了这五个副圈所代表的含义。
《正道伏魔录》里其实也记载过类似款式的罗盘,可因为制作过程极为复杂且需要很多特殊材料,所以先前压根就不在李追远的考虑范围内。
现在拿着它,李追远是真心喜欢,
有了它,在看风水格局时,就等于考数学时,可以带计算器进考场。
他现在是越来越发现,不能像过去一样过度依赖强行脑力计算了,这样他的身体会吃不消。
有了这玩意儿,再配合《柳氏望气诀》,像上次那样看鱼塘风水时,就不会透支流鼻血。
真正的丁大林已经死了,那它就是无主之物,自己拿了它,也不算偷。
但···还是太冒险了。
那群水猴子的其它东西都被打包清理带走了,可唯独这件东西却留了下来,
证明还是很看重的。
它应该知道谁进入了屋子范围,东西丢了,肯定能锁定到自己。
算了,不能拿。
东西虽好,但还是自己的命重要,正当李追远准备把罗盘放回抽屉时,
「找到了么?」
卧室门口,传来金秘书的声音。
李追远再次被吓了一跳,但他的抗压性也起来了,一边左手继续拿着罗盘一边右手拿起印泥盒:
「找到了呢。」
「我还以为你找不到,才上来看看的。」
「这是什么呀,金阿姨?」李追远举着罗盘问道,「它好好看。」
「一个玩具,你喜欢的话,就送你了。”
李追远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这是试探么?
「东西都拿着,下来吧。」
金秘书说完,就转身离开。
李追远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罗盘和印泥都拿着,下了楼。
将印泥交给村长后,村长示意大家来按手印。
李三江看见罗盘,问道:「小远侯,这是啥?」
丁大林开口道:「家里的一个小物件儿,孩子喜欢,就送孩子当个玩具吧。」
李三江先接了过来,上下瞅了瞅,疑惑道:「怎么这么多圈圈,啥破玩意儿。」
贬低完,李三江就把罗盘很随意地丢给李追远。
李追远很想提醒太爷,这才是专业的,而你平时用的那个罗盘只是个指南针。
「小远侯,跟你丁爷爷说谢谢。」
「谢谢丁爷爷。」
「呵呵,好孩子。」丁大林伸手摸了摸李追远的脑袋。
李追远只觉得汗毛竖起,却还得生生受着,不敢躲避,
遗嘱弄好了,一式两份,一份村长拿着收进村办公室,另一份则被李三江小心翼翼地折叠好,很庄重地放进上衣口袋,还摸了摸。
午饭准备好了,大家入座。
菜很丰盛,在李追远面前,摆着一大盘白灼虾。
看到这虾,李追远就有些反胃。
「大家吃吧,多担待,没什么好菜。」丁大林举起筷子招呼起大家。
大家也都纷纷拿起筷子。
「来,壮壮,吃虾,这是你昨天最爱吃的。」
李三江用筷子,直接把盘子里三分之一的虾拨到李追远和谭文彬面前,然后伸手转动了一下餐桌。
谭文彬也不客气,拿起虾,先拔下虾头,剥开,蘸醋后对着虾头吮了一下,
然后麻利地将虾身剥开,露出完整的虾肉。
取下虾线后,谭文彬蘸了蘸醋,放进李追远碗里。
李追远拿起筷子,夹起虾肉,肉质红嫩嫩的。
将虾肉放进嘴里,咀嚼时,脑海中不断浮现昨晚所看见的画面。
这还是李追远第一次吃到这种既美味又难以下咽的食物,
最终,他还是强行咽下去了,只觉得比吃猫脸老太寿宴上的「菜」更为痛苦。
见谭文彬还想继续给自己剥,李追远忙道:「彬彬哥,你自己吃吧,我不太喜欢吃虾。」
「真的么?」谭文彬有些奇怪,「那我就自己吃了。」
「嗯。」
金秘书端来一个大碗,里面是炖着的一只鸡。
丁大林用筷子拨弄了两下,问道:「不是老母鸡?」
「老母鸡没剩的了。”
「唉,这怎么行。」
丁大林有些不满意地摇摇头。
李三江打圆场道:「林侯啊,瞧你被惯的,这吃个鸡还分个啥公母,搁解放前想吃口肉可不容易。」
说着,李三江就亲自上手,扒下一根肥硕的鸡腿,放到李追远碗里。
李追远低头盯着它,没急着动筷子,不是他矫情,而是这只鸡,好像似曾相识。
原因是,哪怕是公鸡炖汤,是怎么做到连一块鸡皮都没有的?
「怎么,不爱吃?」丁大林问道。
「爱吃的。」李追远夹起鸡腿,咬了一大口,有点柴。
「味道怎么样?」
「好吃。」
丁大林满意地点点头,他起身夹菜时,李追远留意到他的右手虎口处,绑着一根黑纱。
这顿饭吃得很热络祥和,正常得让李追远觉得,仿佛他才是整张饭桌上最不正常的人。
可不管怎样,这次李追远难得的没有小孩吃完了先下桌,很规矩地一直坐到这餐结束。
饭后,大家开始抽烟聊天,做散场前的最后铺垫。
村长最先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裤子,说道:「那今儿,就先这样了,你那承包合同,得村里再做一下讨论,你放心,很快会给你答复。」
「行,辛苦了,多费心。」丁大林起身和村长握手。
大家一同离开桌子,走出厅堂来到坝子,各自分了烟,又说了几句话,村长和几个乡老们,就向坝子下走去。
李追远很着急,因为李三江没走,他还站在丁大林身边,俩人嘴里都叼着烟。
「刚村长在我没好意思问,你这地承包了不种粮食,居然打算种桃树?」
「嗯,种桃树,能结桃子。」
「桃子卖不出去吧,谁买?以前种这些还有罐头厂可以收,现在我听说那些罐头厂自己都不景气了。」
「就算卖不出去,看看桃花也是好的。」
「我说,林侯,你咋了?」李三江伸手摸了摸丁大林的额头,「咋感觉今儿个你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李追远的心,又一次揪了起来。
谭文彬开始给自己加戏,主动说道:「李大爷,你这就不懂了,咱丁大爷是为了追求美好意境,是啊,一想到以后这里都会种上桃树,等桃花盛开时,多美啊。」
「那这鱼塘呢?」李三江问道。
「填了,也种上树。」
「我说,林侯,你到底在国外发了多少财,能让你这么糟蹋?」
「赚钱,不就是为了拿来糟蹋的么?」
「看不懂你,算了,随你高兴吧。」
「哦,对了,戏班子说有套音响坏了,要我赔修理费,我懒得拉扯,就干脆花钱当二手的给买下来了。」
「你是不是傻啊,哪里找的戏班子,自己的设备坏了怎么好意思找主家赔钱的?」
「也挺便宜的,那东西我昨晚鼓捣了一下,其实没坏,就是插头有些接触不良,现在已经搞好了。
我留着这东西没用,你不是做这生意么,以后也能看着用它来出租挣钱。
来,你跟我来看看,好的话你就拖走。」
「行,去看看。」
李三江跟着丁大林走向一楼背阴的里间,李追远和谭文彬对视一眼,想着要不要跟上去。
「小朋友,你的这个忘记拿了。」金秘书的声音出现在身后,紫色罗盘被拿到男孩面前。
先前他故意放在餐桌边椅子上,不想表露出很急切。
李追远伸手接过,惊喜道:「真的给我啊?」
「这东西,你会玩么?」
「我当然会啊。」
李追远拿着罗盘,不停转着圈,看着里面转动的指针傻乐呵。
「金秘书,你过来一下,再调调。」丁大爷的声音自里面传来。
金秘书双手搭在李追远肩上,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当女人双手落在自己双肩的刹那,李追远整个人证住了。
他没急着走,而是缓缓抬起头。
金秘书此时也低下头,二人目光对视。
良久,里面再次传来丁大林催促的声音:「怎么还不来啊,等你弄呢。」
「走吧。」
「嗯。」
李追远走在前面,金秘书双手抓着李追远的肩,走在后面。
这段路明明很短,李追远却觉得有点漫长。
最后,二人一前一后地走近里面房间。
金秘书松开手,调弄了一下音响,然后拿起话筒:
「呼呼——喂喂—喂喂—.」
有点破音,但总体效果很好。
丁大林看了一眼李三江,然后又对金秘书说道:「来,唱首歌试试。」
金秘书点点头,问道:「唱什么歌?」
「随便啊,三江侯,你想听什么歌,我这秘书会唱的歌可多了,你随便点。」
「呵,我没你那么厚脸皮,跟个大丫头点歌听。小远侯,你想听什么歌,你来点。”
李追远摇摇头:「我都可以的。”
金秘书看着李追远:「小朋友,你点一个。」
「我没有特别想听的,阿姨,你唱一个你想唱的吧。」
金秘书点点头,拿起话筒,没有伴奏,直接清唱:
「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红红仍是你,赠我的心中艳阳———·
歌声款款,粤语不准,却极为动听。
是《千千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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