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很简单。每逢招标之前的三个月。这些江南的巨商们早已私下进行了串连,拟好了彼此之间的界限与分野。井水不犯河水,以免彼此间伤了和气,更因为抬价伤了财气。比如岭南熊家今年必争的,便是酒水类北向的一标,而泉州孙家,则是要拿瓷货的海外行销权。
今天如果依着转运司的意思,将**项分成了三十四小项,虽然从表面上看,大家还是可以各持底线,但是预料中本该归明家得地八大项,分两次捆绑招标,全部被细化之后,谁能知道会不会有哪家商人忽然红了眼,想抢些明家地份额?毕竟不再捆绑之后,那些最赚钱的进项,似乎所需要地银子,也并不是太多了。
而一旦有人对明家的份额动心,明家怎么办?肯定回头就要抢别人的份额,这是商人们逐利的天性所决定的,只怕今天内库开门招标会乱的一踏糊涂。
这些江南商人们……如今最怕的就是乱,明家已经说好了原属崔家的份额他们不插手,这些商人们今天已经可以多吃好几碗肥肉,当然不希望有人打乱自己的计划。
在他们看来,钦差大人之所以会有这样一个变动,目的其实很简单,一是想让大家伙在乱中杀红了眼,把价钱抬起来,二来就是想细分进项之后,摊薄每项所需要的定银,让……最后进院的夏栖飞也能分一杯羹!
这些奸滑的商人们已经察觉到,一直沉默的乙四号房,乃是钦差大人属意的代言人。
只是你钦差大人想挣钱,咱们都能理解,可是你不能用这种看似公允,实则恶毒的法子!
“范大人,此议不妥吧。”黄公公被范闲削了一通脸后。竟是依然表现的足够沉稳,肥脸上挤出笑眯眯的神情,说道:“往年规矩,十六项就是十六项,怎么忽然要细划?这事儿总得京里拿主意才是。”
范闲皱了皱眉,说了几句,又回头与薛清低声说道:“总督大人,划成细项。不再捆绑,其实想的只是能让更多地人有资格入场……这事儿,对于朝廷总是有好处的。”
薛清沉吟少许,面现为难之色,说道:“话虽如此,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我看范大人还是禀明朝廷,交宫中议后。明年再缓缓推行不迟。”
见薛清也表示反对,范闲心里有些不愉快,看着堂下闹的乱哄哄的商人们,脑中闪过一丝怜恨之意,其实之所以今天要准备分项。根本不是这些商人所以为的理由。
的确,他是想试探一下,有没有可能,从明家的那捆绑在一处的八个大项里面。挖出最挣钱地那两项给夏栖飞。但真正重要的理由,其实倒是为这些商人们着想。
这些商人们此时心里总想着,崔家留下来的那六项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所以不会与明家去争……可是呆会儿夏栖飞肯定要把崔家的那六项全部吞进肚子里去,这些商人们只有去吃那可怜的两项。事前有情报过来,岭南熊家与泉州孙家这次都准备了一大笔银子,磨刀霍霍地准备接受崔家的线路,呆会儿一旦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些商人们可是要吃大亏的。
由于崔家地倒闭,今天来内库开标的商人比往年硬是多出了三倍,范闲本意是想这些商人们也有口饭吃,所以才会有细分这个提议,没料到竟是没有人领情——虽然明白是因为这些商人并不知道呆会儿的情势发展,才会如此强硬的提出反对,可范闲依然难抑心头吕洞宾的憋屈感觉,
又与身边地黄公公、郭铮争了两句。解释了一阵。发现商人们依然坚持依往年惯例办理,而其他的这三位大员。也是死扣着规矩二字,不敢松口,范闲终于决定放弃了,所谓以退为进,有时候就是这种道理。
副使马楷为难地回头看了范闲一眼,范闲挥挥手,示意罢了此议。
商人们大喜过望,纷纷长躬于身,言道钦差大人英明。范闲冷眼看着这些商人,忍不住摇了摇头,心想呆会儿你们别哭就好。
薛清坐在他的旁边,微笑捋须无语,其实目光却注视着离正堂最近的那间房,以及最远地那间房,先前场中一片吵闹,最平静的,就是那两间房。他知道夏栖飞是范闲的人,只是不知道范闲从哪里准备的银子,以及明家究竟准备如何应对。
招标进行没有多久,已经有商人开始后悔,而岭南熊家的当家主人,成为了第一个险些哭出来的可怜家伙。
内库转运司的官员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唱礼,然后各房开始出价,出价自然不能像在青楼里标姑娘一样喊将出来——五十两!一百两!——朝廷做事,总要有些规矩,所以有意某一标,比如棉纱北路地商家会在官员唱礼之后,通过核计去年的利润以及今年的走势,由自己带的老掌柜进行细致的计算,然后在纸上写下一个准确的数目,封入牛皮纸袋之中,由阶下应着的转运司官员交到正堂左手边的花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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