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人愿意干,这一趟百八里加急,小人愿意拿出自己的命。”
“我也愿意,小人也愿意,大人,大人,交给我吧,求您给个机会……”
场面真的悲哀!
底层人为了生活,争抢送命的差事。
那官员嘿嘿笑着,仿佛充耳不闻,这时候他不需要去选择谁,因为他知道这些烂泥底层自己会分出个胜负。
果然……
只见一个瘦弱汉子挤到正中间,不断对着在场的信差们拱手作揖,语气又是诚恳又是酸楚,几乎是在用哀求的语气开口:“各位哥哥,兄弟,求求你们,让给我吧。”
“你们都知道我家里的情况……”
“我老母瘫痪,我大儿痴憨,前阵子国战守城,二儿子断了一条胳膊。”
“妻子熬夜织布,舍不得用灯油,因为用松枝当火把太久,烟熏熏坏了她的眼睛,现如今,已经快要看不清了。”
“家里还有四个小的,每天张着嘴要饭吃,最小的丫头才三岁,前阵子伤寒没钱抓药,虽然硬撑了过来活着,但却落下了咳血的毛病。”
“各位老哥,兄弟们,我求求你们,把这趟让给我吧。”
“人心都是肉长的啊,你们可怜可怜我老戴,行不行……”
这个汉子的苦苦哀求下,在场的信差们全都默然,片刻之后,一片叹息,虽然信差们没有开口答应,但却全都转身离开了此处。
很明显,大家都不争了,把这趟卖命的机会,让给了这个最需要的汉子。
由此可见,越是底层越有同情心,反而那个高高在上的官员,始终脸色淡漠的在一旁旁观。
当所有信差都离开,只留下这个姓戴的汉子,他姿态谦卑的上前,小声小气的开口,努力讨好道:“官爷您看,大伙都不接……”
他一边讨好着,一边脸色显出渴盼,眼神中的那种哀求,让人看了不免心酸。
然而官员却视若无睹,仅仅是大剌剌笑了两声,道:“行了,知道你想的是什么,钱嘛,肯定是要给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皮笑肉不笑的递给汉子,又道:“这是领取钱款的牌,你去库房里领了吧,记住自己该拿多少,本官看你应该是个聪明人。”
“明白明白,官爷您稍候!”
姓戴的汉子连连作揖,随即拿着木牌急急而去,不多会功夫,背着一个沉重口袋回来。
这一口口袋,里面是他领来的卖命钱,按说这些钱,应该是足数的,然而汉子却满脸苦涩,见到官员之后声音几乎欲哭:“官爷,库房的出账术吏们扣了我五贯,他们的说法是,他们也要过手留油……”
官员丝毫不在意汉子的悲愤,仅仅只是慢悠悠的一笑,道:“本官可不管这些,本官的五十贯不能少。”
姓戴的汉子眼眶泛红,声音真的变成了哭音:“这样的话,小人只能到手二十五贯。”
官员嘿嘿冷笑,道:“嫌少可以不干呐,大把信差愿意干。”
如此凉薄,令人愤怒,可惜汉子不敢愤怒,只能忍气吞声的忍下。
他把其中的五十贯,交给了血盆大口的官员,自己只剩下瘪瘪的口袋,背在肩上已经不算沉。
也许是官员因为收了好处的缘故,语气终于稍微有了一点点平和,笑眯眯道:“按照朝廷规矩,八百里信差可以给两盏茶时间和家人告别,既是为了安顿,也是为了把钱交给家人,本官心善,多给你加一盏茶时间,去吧,把钱拿回家吧……”
“三盏茶之后,你速速归来,到时候即刻启程,一日一夜狂奔八百里。”
“去吧,本官等你三盏茶。”
明明被剥削压迫喝血,姓戴的汉子却得感谢,他讨好的向官员作了个揖,然后拔足狂奔朝着家里跑。
……
京师虽是繁华地,繁华也有贫民窟。
由于只有三盏茶时间,姓戴的汉子拼命狂奔。
他冲进贫民窟,冲进自家的破草房,来不及和妻子多说,先是神情紧张的把钱塞进床底,然后又感觉不妥当,于是重新拿出来,在屋里转了半天之后,把钱放进了家里的水缸。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有心思和家人告别。
他走到家里唯一的那张破板床前,跪下来给瘫痪的老母亲磕了头,声音很低沉,恋恋而不舍,轻声道:“娘,孩儿接了一趟八百里加急……”
老母亲浑浊的眼眶中,瞬间有泪水流淌出来,喃喃道:“接了啊?接了啊?娘知道,终究有这一天的!”
老人吃力的伸出手,轻轻摩挲汉子的额头,伤感道:“撑住,一定要撑住,活下来,别累死。娘听人家说,八百里加急也不一定累死人,咬牙撑住的话,能活。”
汉子不敢告诉母亲实情。
他不敢说这一趟有去无回。
官说了,这一趟送的户部政令会引起那边暴怒。哪怕那位名满天下的杨相公心善,但是大人物的心善不可能施予他这种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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