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笨蛋病好了,我却倒下了。
躺在床上我冻得瑟瑟发抖,上下牙直铮铮打架。其实六月的夜晚凉风阵阵,清爽彻人,就算掉进荷塘也不该抖成这副模样。
但是,我心寒。
异常地心寒。
拔凉拔凉的心打了结,拧出了水,这样的情景使得公主的壳子下意识地抖如筛糠,尽管我裹着厚厚的被子,也流不出一滴汗。
小笨蛋安陵然坐在我床边急红了眼,呜呜地只会叫唤:
“娘子,娘子。”
我咬牙闭眼,把头瞥向床里边不想理他,听文墨玉一番言语,此时此刻,小笨蛋每一声“娘子”都犹如刀子般狠狠地扎在我心底。
这“娘子”二字本不该你唤,我那玉树临风、宛若神明的七皇子玄玥,多么好的一块肥肉,就这么被你老娘撬飞了,这梁子我和掉毛的老凤凰结大了,连带着你这个小白痴,我也不想再搭理。
淇儿是最先闻讯赶来的人,见此情景也是急得柳眉倒竖。
拉开安陵然,淇儿道:
“公主,到底怎么回事?”
我幽幽叹口气,知这件事迟早纸包不住火,再加上我现在脑袋乱成一锅粥、怒火攻心,根本想不出一丝对策。眼瞅着夙凤已经往这边赶了,告诉淇儿原委,倚靠这个心腹帮我暂时对付过去倒是上策。
如斯踌躇,我便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讲与了淇儿听,被淇儿拉在身后的安陵然倒也算乖,居然没再哭着嚷着再扑到我床边,只呜咽着站在玄关处往我们这边瞧。
语毕,淇儿脸色变了变,竟一脸讥讽地淡笑道:
“原来这里边竟有如此一段传奇。”
我问:“淇儿,你说这个文墨玉的话可信否?”
想了想,我又把成亲当晚文墨玉蒙面来挟持我的事情也说了,话说到一半,我正考虑着要不要把在客栈之时,文墨玉轻薄我、帮我做人工呼吸的事情也告诉淇儿之时,就听见玄关处传来“嘭”的一声响。
我和淇儿齐齐侧头去看,小笨蛋撞歪了桃木圆椅,正悻悻地抽着。
我搭搭眼皮,沉声道:
“淇儿,你说这个文墨玉到底想干什么?”
淇儿手托香腮,思忖片刻才道:
“公主,有件事淇儿瞒了您。”
我微张嘴巴,心里暗叫不好。
“什么事?”淇儿忠心护主,能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淇儿道:“其实在阖赫国时,我们接到的洛鸢帝意旨,的确是将公主嫁与七皇子玄玥。到了中原,却不知为何洛鸢帝突然变卦,说玄玥皇子身有残疾,不便成亲,要将公主改嫁给穆王府小世子安陵然。我们阖赫女子忠贞豪迈,既定于一夫,又怎么能说改就改?就因为这个原因,公主才住进了客栈……”
淇儿的声音越说越小,我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真真是……大意了。
当初就该想到,就算乌布拉托公主不愿在成亲之前住进穆王府,洛鸢帝也完全可以暂时把她接进宫里小住,怎么会闹到住客栈这样不上不下,让两国百姓啼笑的地步?
没想到,真相居然如此。
淇儿抬头,眼眸清澈。
“公主,淇儿斗胆。见您突然失忆,便踌躇您不知道真相嫁到穆王府说不定会更开心些,没料……这小世子居然是个傻子!”
这话不轻不重,倒是恰恰落入一直未语的小笨蛋耳里,小笨蛋叉腰弹跳起来,大叫道:
“我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
我和淇儿还没搭腔,门外就传来阵阵脚步声,顷刻,灯火通明。
我们彼此对视一眼,知道大部队到了。
果真,夙凤披着真丝牡丹云披风,被李嬷嬷搀扶着首先进了房,用眼角扫了扫屋子,无视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我,拉着宝贝儿子问长问短。
“然儿,怎么这么晚起来了?这屋里的丫头也甚不懂事,夜凉如水,竟也不给少爷添件衣裳。”
说罢,便意味深长地看看淇儿。
奶奶的,这明显是在说淇儿嘛;爷爷的,这也明显是打狗骂主人嘛!
我撑着身子要驳上一驳,却被淇儿悄悄用手拉了拉。
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自有那懂事的去衣柜取了披风给他们的小世子穿上,我和淇儿冷眼看着,都不说话。
那边安陵然被四五个小丫头并一个老妈子穿着衣裳,这边夙凤身边突然闪出个人影,我定眼一看,却是我那温柔贤惠的小姑子安陵月。
安陵月一脸急切道:
“娘,现在还是先叫张大夫来给嫂嫂瞧瞧吧,别着了凉才好。”
我心里宽上一宽,整个穆王府,除了淇儿,怕就只有这孩子对我是真心的了,只可惜安陵月常年被关在家里,对外面一无所知,单纯得紧。被她娘这副慈爱模样骗得一愣一愣。
夙凤勾了勾嘴角,不紧不慢道:
“大夫自然是要看的,只是我就奇了怪了,这三更半夜的,儿媳妇怎么就突然掉进了池子里?惊得一屋子人都不得安生。”
靠,又拐弯抹角骂我!既然嫌弃我晚上落水惊动你们一大家子睡不好觉,当初又何苦用奸计把我骗来?
念及此,我就不由得想到这只该死的老凤凰用的那些卑鄙伎俩,在小陈皇后面前演戏把我骗了来不说,还在民间传那样的谣言,把自己说的如此高风亮节,反是我这个“蛮夷公主”高攀了他们家小世子!
我跳起来就欲大骂,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谁料淇儿却早我一步地躬身笑道:
“都是奴婢的错。刚才公主已经跟奴婢说了,原来公主睡到半夜有些渴便起来寻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晴柔阁,皎月露荷,不知不觉进了亭子小憩,后来听人呼叫一时犯了迷糊,脚下踩空跌进了池里。”
我心下有百个千个不愿意,但也知淇儿这一步“以退为进”是对的,就算我现在指责穆王妃老奸巨猾,用谋把我骗进穆王府也无济于事。
毕竟,我已经是安陵家的媳妇。
一切还需从长计议,而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打发夙凤离开。
于是,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
“要婆婆和小姑子劳心了,廉枝真是罪该万死。”
安陵月轻移莲步,坐到我床边抚了抚我的额头,舒口气道:
“万幸并没有发烧,叫张大夫来给嫂嫂瞧瞧,待会再喝了参汤好好睡上一觉,出了汗就好。”
我对着安陵月柔笑,“谢谢月儿,都是我大意了。”
夙凤在我俩后面阴阳怪气地一阵冷笑,直笑到我全身起鸡皮疙瘩才阴恻恻地说:
“儿媳妇的确是大意了,怎么你一人去晴柔阁赏月会喝出两杯茶来?”
话音一落,我脑袋瞬间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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