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对着佛祖,怕是更生怨怼,怨神佛为何不保佑她,神佛若真慈悲,又怎会保佑恶念?”嵇书悯抚了抚腕上的佛珠。
亲昵地将那串珠子推到陆梨阮的腕子上,陆梨阮的腕子窄,戴上后松垮垮的。
陆梨阮被那串珠子硌的腕骨不舒服,想脱下来,却被嵇书悯按住。
他垂着头,衣领中露出的,半掩于浓黑乌发下的脖颈细瘦纤长,随着他弯下的弧度,脊骨支棱。
似一种驯服又虔诚的姿态。
他唇落在那串佛珠上,又似不故意地擦过陆梨阮腕内敏感的皮肤。
“还不如我守着梨阮,等你来度化我,做我一个人的小菩萨……”他喃喃而柔顺道。
陆梨阮只觉被他蹭过的皮肤都发着烫,心头却划过一阵酥麻。
瞧着他垂眸敛目的的侧颜,陆梨阮用带着佛珠的那只手去捏他颌骨清晰的下巴。
指腹揉了揉他的喉结,能感觉到他在自己的抚摸下吞咽的动作。
陆梨阮只觉得他狡猾又无法控制,他可以疯癫到令人畏惧,可以算计得步步不错,也可以摆出这副亲昵温驯的纤弱样子,博取别人情感。
但无论怎么样,他都是他,是暗藏于黑暗中,伺机而动的凶兽,是口蜜腹剑惯于筹谋的执棋手。
陆梨阮明知被他骗了,却还是无法抑制心跳得飞速。
便是这样……才最吸引人。
不知怎的,一种恼意涌上,陆梨阮冷眼斜睨着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可被他虚劲儿一拦。
“啪”地轻拍在他脸侧,一声皮肉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分外明显。
陆梨阮懵了一瞬。
自己没有与他动手的意思。
本以为嵇书悯会生气,打人还不打脸呢,陆梨阮正想道歉,却被嵇书悯那抹眸光灿烂的笑意弄得不上不下的。
“我自小没人教没人管……不知道什么好什么赖,不懂怎么被人疼被人爱,我哪儿做的不对,梨阮便怪我……”
他语气缱绻:“梨阮来我这儿做个泥塑的小菩萨吧。”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陆梨阮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般祈愿。
“你得自己救自己。”陆梨阮俯下身,望进他的眼睛里:“我看着你。”
没有被爱过的人,才会溺水抓住浮木般地与他能够到的人纠缠,陆梨阮有些理解嵇书悯的疯了。
嵇书悯确是做到了陆梨阮问他什么便答什么。
当陆梨阮问到:皇上是否其实……从未想过要他继承皇位时。
嵇书悯眨眨眼:“梨阮何时看出来的?”
“不知道,但那不是爹娘看寄予厚望的子女的神色。”陆梨阮如实回答。
“嗤——”嵇书悯似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他从不寄予厚望。”
皇后自认手中有能让嵇书悯生死的药,忍耐许久后,终是决定要回宫。
这次的事情,并非嵇书悯一人谋划,而是种种事端赶在了一起。
二皇子借着查到嵇书悯与官银劫案有牵扯,想拉嵇书悯被废,而嵇书悯正好借他的计划,来完成自己的打算。
而巫蛊之术,是七皇子自己撞上来的,嵇书悯便顺势将皇后所求之事一同做了。
“那几本经书,是大皇子的?”陆梨阮问。
“自然,不仅是他的,还真真切切是抄给父皇的,不过是好多年前抄的罢了,我拿来一用。”嵇书悯点点头。
“为何……七皇子会以巫蛊之术污你?”
“我告诉他的呀。”嵇书悯模棱两可道,见陆梨阮眉心蹙起,敛下笑意给她解释,生怕晚了一瞬,又让陆梨阮想起被骗被瞒之事。
“算算那毒,也到了该发的年头了,这些年一直在发,只不过,现在到了熬人的时刻了。”嵇书悯说起这个,好似皇上与他无干系般。
“寻常发作,便似头疾,探查不出,待发作次数多了,浑身遍体没一个地方是不疼的。”
陆梨阮恍然,这也是嵇书悯发作时要经历的,他这么多年一直亲身体验,自是有发言权。
“浑身疼痛无法靠太医开的那无用东西缓解,便是用上几倍剂量也没用。”
陆梨阮听闻过,太医院给贵人们瞧病,也不敢用虎狼之药,毕竟中规中矩商量出来的方子,好坏大家的一起顶着。
若是真用什么猛药,给贵人吃坏了,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太医院那些人,谁也不会给自己找事儿的。
“此时再不用克制之法,下一步便是内外出血,脏器受损,病入膏肓了。”嵇书悯挠痒痒似的在陆梨阮腹部划几下。
被陆梨阮一把按住,皱眉瞪他。
这般可怕的事情,他倒是说的轻松……
“我不会如此的,梨阮莫怕。”嵇书悯手搭在陆梨阮小腹处,玩着她衣料上的绣花。
“前段时间父皇总唤我,便是与我在一起时,头才不疼。”
陆梨阮对此时的医术并不了解。
但嵇书悯所说的,贺平延从边塞带回来的,原先是蛮族内部的秘药,他们攻打去后缴获的一种,可通过服用或焚烧嗅闻,从而达到止痛效果的草药。
服用过这种草药,便是短时间内,被刀砍被枪挑,都不会感觉到很大的痛感。
贺平延道,最开始见到蛮族一些士兵,腹部都豁开了,肠子都拖在外面,依然麻木地往前冲锋,他们都感到震撼。
甚至觉得如蛮族自己祭祀那般,觉得他们不是凡人。
后发现这等秘药,才辟谣言,此后军中也偶有伤势严重,需刮骨疗伤截肢摘骨的,也用上了这种药。
但知道这种药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后来发现,这种药草焚烧后,也有相同效果,不过时间更短药效也没有那么强。
嵇书悯当时去皇上那儿前,衣服上边熏得这种药,用厚重的熏香掩盖着,令皇上与密切注意皇上起居之人以为,只要与嵇书悯在一起,皇上的病痛便会消减。
以此假装巫蛊之效,果然很快就有人上钩了。
皇上当日怀疑嵇书悯,此后再一细想,自然会在意到窥探他龙体之人。
皇上多疑,病痛又令他更加无法容忍身侧之人生出异心,可想而知,他会如何警惕怀疑。
自以为聪明之人,便是那张牙舞爪的螳螂,完全不知,黄雀早已眈眈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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