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果真有宫女太监来伺候,说是伺候,更像是看守与监视。
他们一个个都好像是木头人一样,呆板地做着按部就班的事情,却一句话也没有。
显得十分的诡异。
嵇书悯也没有同他们说话,屋子里虽什么也不缺,但一看就是临时准备的,地面上甚至桌面上,都还有细细的浮灰。
对于嵇书悯的身份来说,实在是太怠慢不敬了。
可今日这让他进宫之人,也不会在意他是否被人敬着。
嵇书悯微眯起眼,指尖在新铺上的被褥上捻了捻,幸好被褥枕头上并无脏污,是簇新的。
屋子里唯一的声音,便是灯花爆开的细响。
嵇书悯习惯地想找本书来看,可这屋子里连书架都没有。
轻叹口气,嵇书悯双手交叠于膝上,闭着眼似陷入了冥想沉思,摒除了外界的一切,根本不在意自己如今究竟是何处境。
有种不合时宜的平静。
一个从嵇书悯进宫开始,便跟随在他身旁的老内监,眼中划过了一丝莫名。
他那双眼皮耷拉下来的吊梢眼中,存着打量,微微想了一会儿,招呼一个小太监过来。
凑近他耳边说了两句什么,那小太监转身跑了出去。
“都守在这儿做什么?”即使闭着眼睛,嵇书悯也能感觉到那些跗骨之蛆般的目光。
麻木而执着地落在自己身上,令嵇书悯心头一阵厌烦。
即使明白自己如今在这宫中,也可以说在高位之人眼中,什么都不是,但被这般对待,也让他不满。
“皇上吩咐,要奴才们……好好伺候三皇子殿下。”
果然,回答自己的问题,都是带着隐隐的挑剔与不耐,这宫中的人踩低拜高的嘴脸,永远都是这副德行。
自己这般,在他们心中,大概与失势的阶下囚没有区别了吧……
“滚出去。”嵇书悯忽地冷斥!
早听闻三皇子阴晴不定性格乖戾,如今切身体会到,宫人们依旧被吓得一哆嗦。
“殿下……您就别难为奴才们了。”吊梢眼的老太监从外面进来,微微哈着腰:“您行行好……这都是皇上的旨意啊!”
他颤巍巍朝着皇上寝宫的方向一鞠,似是无比的敬服谄媚。
他用皇上压制嵇书悯这招用得熟练,也不知道是他这辈子第几次用了。
嵇书悯指尖轻轻捏着腕间镯子的银铃,缓缓地平下心境: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吧……
“父皇命你们来伺候我,可有让你们不听我的话?”嵇书悯勾了勾唇角:“你说,我现在把你的头从脖子上扭下来,明日父皇可否会因此而治罪于我?”
嵇书悯心情不好,谁的心情也别想好,他低柔地嗓音在摇曳的烛火中阴恻恻的。
明明慢条斯理的一点也不急不怒,可任谁都不觉得他是在虚张声势,而是担心下一瞬,劲风便落在自己颈间,真的把自己脖子削掉。
“殿下……”老太监也被吓了一跳,本以为这残疾的三皇子,在经历了这样的对待后,此时必定心中惴惴,惶恐不安。
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才遭到如此看管,恐惧得不行。
他在宫中伺候了一辈子,被人踩了作践了一辈子,最爱干的便是瞧着那些陷入绝境的贵人们!
瞧着她们恐惧,瞧着她们无谓挣扎,这个时候他再上去添些乐子,足够让他阴损的心得到暂时的满足。
他们甚至得求着曾经被他们不屑一顾的奴才们,牲狗一样求生,半点曾经的贵气也没有了,那个时候最令人欢喜了……
他在暗中奉皇上之命去传圣旨,听皇上的吩咐将三皇子不惊动任何人地囚在这儿。
他虽不知道三皇子究竟做了什么让皇上下来狠心的事情,但瞧着皇上的神情,这三皇子殿下,是凶多吉少咯!
他曾见过圈禁中的二皇子,那种癫狂瑟缩的样子,足够他回味好久了,本以为三皇子也会这样。
“怎么,不信?”嵇书悯善洞察人心,怎会品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从他的恶意眼神中,便能察觉到他所惦念。
嵇书悯随手拿起一只茶盏,“砰”地撇了出去,准头正中那老太监的脖子,打得他“哎呦”一声,生了怯意。
“都下去吧……让三皇子殿下一人清静些!”他尖着嗓子呵道!
嵇书悯敛下眼底的厌烦,这世间总不缺小人,若不想被人作贱糟蹋,便只能站到高处,这是嵇书悯自小便懂得的道理。
但嵇书悯所想,又不仅是自己不被作践,他所愿之事,只有他登上了高处,才可能……
嵇书悯没再想下去。
他脑海中浮现了陆梨阮的样子,刚自己被从府中带走的时候,亮光太暗,没仔细瞧清楚,她有没有害怕?
应该不会,自己已经同她交代过了,梨阮也并非胆小的性子……
自己交代她的,她定会听得进去,她那般聪慧,可有猜到,此次过后,局势会发生何种变化?
嵇书悯从不是好为人师的性子,但在陆梨阮面前,嵇书悯常常觉得,自己像支开两只彩色薄翅的蝶,忽闪着只为对方瞧见自己的漂亮。
想着陆梨阮,心头渐起的烦躁与怒意渐渐平息,即便是夏日的夜,对于嵇书悯的身子来说,依然是有点凉的。
他蜷着身子,尽量占小些地方,在榻上闭着眼睛养精蓄锐。
可还没等嵇书悯真的睡着,外面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一股淡淡的香气,合着水声一同进到屋子里来。
“三皇子殿下,您该沐浴了……”这次来唤嵇书悯的太监更为小心翼翼,生怕嵇书悯一个不痛快,也抬手用什么玩意儿砸自己。
嵇书悯缓缓坐起身,只见那浴桶中,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离远闻是淡淡的幽香,离得近了却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腥气,水色也是浅浅的粉。
和平时沐浴的水不同。
“不用,今早在府中沐浴过。”嵇书悯不喜地拧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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