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梨阮心说:这有什么好笑的?分明是合情合理的担忧。
害人之心……陆梨阮倒是不太清楚嵇书悯现在有没有害人之心,但防人之心的确是不可无的。
陆梨阮现在清楚地认知到,能在朝堂上的,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真正的蠢货是没办法立足的,即便有时有的人做出的决定显得不合时宜而好笑,那也是因为,那样做,是符合他自身,或者他所代表的一派人的利益的。
绝对不存在无缘无故的行为举止,为了自己,他们也是什么都能做的出来,说谎胡言,谎话连篇,倒打一耙,都是绝对能干出来的事情。
他们见皇上,也不就是存着……若是皇上还有清醒的时候,他们能在皇上耳边进谗言,让皇上来打压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心思嘛……
现在如他们所愿,一个个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大概是被皇上现在的样子吓到了吧?
陆梨阮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光是听老大夫说,便已经觉得不舒服了,更何况他们近距离接触,还得被迫给皇上侍疾。
即便不用他们真的做什么,但光是闻着那种难闻的气味,被压着待在寝殿压抑可怖的氛围中,就足以让他们心惊肉跳,回到府中,吓得半夜眼睛都闭不上……
“我并非嘲笑梨阮。”嵇书悯轻咳一声,正色道:“不过是觉得梨阮怎么生了那么一颗玲珑心肠,若梨阮为男子,自有读书,你我在朝堂相遇,彼此相斗,谁胜谁负,鹿死谁手还真的不好说。一定会极有意思。”
他半真半假,半笑半逗,拖着尾音与陆梨阮惹趣。
陆梨阮心中哂笑:你就是说的好听罢了。还有意思……若真如你说的,同你相斗,你可绝对不会是现在的模样,你满脑子得一万条弯弯路子,想着怎么把人置于死地再不能翻身吧。
别说是个男子了,就算是个女子……也一样。
嵇书悯可没有那莫名怜香惜玉的心思。
“为何我要是男子?”陆梨阮微蹙着眉随口问道。
嵇书悯一怔。
“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哄我……但若我所说所想,的确是有智慧的,的确是有用武之地的,又何须在乎我是男是女?天下有智慧的女子也绝非我一个,我有幸处于这儿,见得多,我自认为头脑并非那么灵光,却依然可以被教诲,能辩证领悟,举一反三。”陆梨阮认认真真地边想边说。
“比我聪慧的女子定然千千万,若她们也能听到学到,有人引导教育她们,是否她们比我更加堪用?”陆梨阮真心问道。
她甚至都不是在疑问,而是确定,女子并不会因为是女子而有半分不如人的地方,只不过,是所处的这个时代,没有给她们选择的路。
“嗯。”嵇书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记得你从前说过,若女子也一样从事生产,出门劳作,那该增加多少可劳作之人,能多做多少事情。”陆梨阮挑挑眉。
“这不也是一样,若女子也都读书,都有学识,那就多了多少的头脑来思考,能多想出多少的主意?”
前几日,陆梨阮回合安侯府的时候,正赶上陆婉卿的信送回来。
里面写了,如今她已经能独自走商了,到哪儿再没人叫她陆家小姐了,而是改口叫她陆三掌柜,大掌柜和二掌柜则是陆家两位少爷。
她这一年陆陆续续送回来了不少信,陆梨阮并未全都看到,但也知道个大概,并非是一帆风顺的。
若她只是跟在两个哥哥身边,想长长见识,跟着走走看看,那倒是肯定不会有遇到什么难事儿,陆家两位少爷走这条上路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早已经熟门熟路。妹妹跟在身边,定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去。
但陆婉卿并不愿如此。
最开始,不少人看她是女子,并不愿意同她行商,还有人觉得她柔弱,能从她手中占到便宜,便开始欺她骗她。
陆婉卿在送回来的信里,气鼓鼓的语气简直要从字里行间透出来了。
“开始一个个说不愿意同我做生意,因为我是女子,他们口口声声说不想与女子共事,说不相信我的信誉,觉得我做不下去……还有的说什么,不愿意欺负小姑娘?”
“等后来同我做生意了,一个个又觉得我是女子,我没有见识,可以任由他们哄骗,他们开高价我也不知道,他们给我破烂东西我也瞧不出来,我是女子,我又不是傻子,不是瞎子,简直是荒唐!”
陆婉卿的字迹洋洋洒洒,原来在家中时,她最擅的是簪花小楷,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写,说这般练字也可以让女子修心。
但如今她的信,看起来写得又急恼,写的都成行草了,看起来飞扬又自在,不再受任何的拘束,也不再多考虑,想写什么便写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即便写了旁人都欺负她,都不拿她当回事儿,但她并不退缩,并不害怕,反而是斗志昂扬,准备与他们尽情争斗一番!
“他们这个时候怎么不说是欺负女子了?无妨,反正我也不会让他们欺负了去!”
果然之后的来信里,陆婉卿没再提起过谁来欺负她,大概……是都被她识破化解了吧?
这次的信里,陆婉卿说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今年过年之前,她便随着哥哥们一同回来了,说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
江南的动荡她也瞧见了,但并未波及到他们这些商人,反而因为一些曾经横行霸道之辈被处置了,他们的生意反而更好了些!
陆梨阮能想象出来她说话的语气,但依然觉得有点惊讶。
在京城时,陆婉卿虽言辞犀利,笑眯眯的却气死人不偿命,很有一股子不自觉的蔫儿坏的感觉,但也从未如此肆意张扬过,能感觉出来,她的确是找到了自己喜欢,想做的事情,并且如今小有成绩,每天都过得有滋有味的。
“瞧瞧她现在多厉害!”陆婉芸笑眯眯地接过信。
她们姐妹两个从小就没分离过,陆婉卿刚离开时,陆婉芸着实是难过了一段时间,经常垂泪,但后来也逐渐好起来了。
她来年入夏之际便要成亲了,如今在府里,没事儿的时候便绣些东西,技艺日渐精巧,今年夏天还亲手给陆梨阮绣了几张裙子的布料,陆梨阮每次穿的时候,都小心着别弄坏了。
“赵姨娘知道婉卿的消息了吗?”陆梨阮一边翻动着烤篦子上已经开口的栗子一边问,栗子烫得她直捏自己的耳垂。
“嗯,姨娘看了婉卿的信……”
陆婉芸压低声音凑过来:“婉卿还给姨娘送了银票。”
陆梨阮挑挑眉:“姨娘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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