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问,但又不敢开口,只得扭过头,盯着小喜子,想从他脸上看出来是不是计谋圈套,但小喜子一直垂着头,让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安大老爷本是进来劝降的,结果现在,反而是自己落于下风,面前的两个皇子外甥,是没有一个给他半分面子的。
“怎么,舅舅刚才是想跟我说,这般硬气硬抗前,先想想自己的王妃吗?”嵇书悯重新看向他,慢条斯理地询问。
安大老爷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没错,这正是他刚才要说的话。
三皇子与三皇子妃之间恩爱情深,是京中女子人人羡慕的一对儿,大皇子仁德宽善,待人慈悲心肠,你们二人若是连自己的王妃,自己的弟妹都置之不顾,岂不是自扇颜面,暴露自己我个薄情寡义之人?
众人是如何称赞你们的,我就要将你们那层脸皮剥下来,让人好好欣赏欣赏!嵇书翎怀着这种心思:他不仅要踩着他们登上大位还要他们身败名裂,被天下人所不齿唾弃,以报自己这么多年被他们欺压之仇!
他让安大老爷以此事刺激嵇书悯,但……嵇书悯是如何得知的?
难不倒,二皇子的身边也有被安插的眼线吗?安大老爷不禁想到。
嵇书勤看他惊愕不定的神色,便知道,嵇书悯说对了,更是恼怒,这般下作的办法,怎么敢得意洋洋地说出口?
何况……还是自己与弟弟的舅舅。
察觉到嵇书勤厌恶严肃的目光,安大老爷心底的那点仅存的羞愧露头一瞬,随即又被他按了下去:成王败寇,别管用什么办法,难不成还要先礼后兵吗?
“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吗?这些我都想得到,还有点新鲜的吗?”嵇书悯轻轻叹了口气,悠悠询问道。
他手掌撑着下巴,略略侧着脸,烛光打在他面庞上,有股子厌倦慵懒之感,好像被困在宫中无法出去,只得做缩头乌龟的不是他一样!
为什么……他显得胸有成竹的?难不成,是还有后手?还是,装出来懵逼我的!安大老爷在心中盘算。
“舅舅可有随爷爷学习过兵法?”
忽然,他听嵇书悯莫名其妙地询问道。
安大老爷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思绪一下子被打断,他戒备地望向嵇书悯,巴掌皮肉松弛的脸上一双小眼,因常年的奢靡酒色生活而浑浊无光。
没有半点和曾经松风劲骨,精神矍铄的老将军相似的地方。
歹竹出好笋,好竹也能出歹笋,爷爷若是地下有知,得被自己的儿子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嵇书悯此时心中还能悠哉地想。
“你是何意?”安大老爷瞪视他。
“若是没学过,舅舅就莫要硬想了,急中生智那也要有过智,舅舅这般,我瞧着都替你着急,不如就别逼着自己了……”
嵇书悯一张嘴,音调柔柔的半点也不激奋,只不过就是那张嘴,好似淬了毒一样,再柔和的声音都便做利箭,“嗖嗖——”地往别人心上刺去。
一旁的嵇书勤侧目瞧他,虽说他以前领教过嵇书悯的尖刻,但现在看来,嵇书悯对他,足够温和了。
“你!”安大老爷没想到会被小辈这般羞辱,抬起头怒目而视,看到嵇书悯神色的那一瞬,心却像一步踏入无底深渊,“忽悠——”一下子。
“你就一点也不顾念,你身上也流淌着安家一半的血吗!”安大老爷记得爹娘还在世的时候,偶尔才能去宫中探望太子,每次回来,都哀叹:“那孩子……这是个苦命的。”
当时他就想不明白,作为太子,有半君之尊,众人敬仰,他到底有什么苦楚?明明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尊荣万幸。
“舅舅要我与皇兄如何?因着身上流淌着安家一半的血,现在就得引颈就戮,为安家的长辈,舅舅你,铺上一条平坦路吗?”嵇书悯甚至有点惊叹于他的不讲理与理所当然。
蠢笨就算了,蠢笨又坏,令人生厌极了。
“你二人谋逆,我作为安家的长辈,来与你们一条生路,竟被你扭曲得如此不堪,看来你们真的是冥顽不灵啊!”安大老爷恶狠狠道。
“行了,悯儿……”
嵇书勤看出,嵇书悯并无半分与他辩论较真之意,不过是钓着他胡言罢了,显然是他这弟弟的恶意趣味。
“哦……”嵇书悯淡淡地应了声。
“把人带下去看着吧。”他摆了摆手。
“你——放开我!放我出去!”安大老爷心生一股恐惧,不知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我要见皇后——我要见皇后娘娘——”他一边挣动,一边喊着。
“见母后做什么?让母后再此听这胡言吗?”嵇书勤隐隐动怒。
“这……”安大老爷反应过来,自己所说的,为了找合适的理由,将皇后也牵扯进来了,他只觉得头皮发紧,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皇后并不知晓。
皇后很久之前,便不愿再出宫,整日在凤仪宫中烧香念佛,好似比在寺中更虔诚了一般,今日闹得这般大,也不知道她在自己宫中有没有听到动静。
“不知二皇弟是否真的会为他斡旋。”嵇书勤不确定道。
“怎么会呢……”嵇书悯微微勾勾嘴角,也不知道他是觉得嵇书翎会来还是不会来。
“我去见见梨阮。”嵇书悯撑着自己的身子,慢慢地从轮椅上站起来,活动着自己的双腿。
他现在已经能走上一段路了,不用人搀扶,他平素不愿行走,不过是不喜自己仪态,总觉得自己走路时,姿态笨拙难堪。
陆梨阮是没怎么瞧出来,除了慢点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毛病,只当是嵇书悯太久没行走,和从前可以健步时总归差了些,自己在闹脾气罢了。
有时陆梨阮见他在府中依然用轮椅代步时,会随口询问句。
“不想让梨阮总看着我那般拙态,实在是颜面不堪。”
陆梨阮心说,当时你两步一摔时我都见过,你现在在这儿装什么装呢啊?
当时陆梨阮陪着他一同习走步,嵇书悯再瘦也是个男子,比起陆梨阮还是高而重,陆梨阮扶着他时,经常被他带得一同摔下去,两人身上一起青一块紫一块的。
但陆梨阮那时却丝毫不觉得疼也不觉得不好看,因为此般能换的嵇书悯变好,换得他可以从新行走,这般甘甜可以盖过肉体上的种种苦痛。
但这话不能这么说,不能当着嵇书悯的面儿揭他不乐意的事儿,陆梨阮只能瞅着他叹气儿。
嵇书悯自知这个话不能搪塞陆梨阮太久,每每被陆梨阮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只得转移个话题。
但嵇书悯其实说的是实话,他虽是能走了,但每每和陆梨阮走在一起时,虽陆梨阮不是故意的,但她经常一不小心,便走在自己的前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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