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薨逝后,瑞清帝并未显得如何伤悲。
他命人将皇后放进准备好的水晶棺中,独自在一旁守了一夜,第二日打开门时,神色如常,但不知为何,伺候的人只觉得皇上身上暮沉沉的。
皇上有条不紊地将事情一件一件处理好,将太子叫到自己跟前。
当年太子选中一没什么势力的宗亲家幼子,入宫时才十四五岁,现在已经二十多岁,如今也生的风姿灼然。
他并未如历代太子那般,终日待在宫中,而是早早在外面建府,跟随各处官员历练。
听到皇后薨逝的消息时,太子正在城郊,随吏部官员查看今年的农田,手上腿上都沾着泥点子。
听到消息的那一瞬,只觉得耳朵中嗡嗡作响,膝盖发软,若不是身旁的官员及时扶了他一把,怕是要直接摔跌进水田里面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节哀啊!您保重身子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人呼唤自己的声音,好似忽远忽近的,听不太真切。
直到眼瞧见,站在田埂上的百姓们,纷纷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下,五体投地神色悲伤地一个接着一个磕头……
太子才宛如被人一拳击中心口,无法控制的疼痛和酸迅速从心房,蔓延至全身,让他禁不住佝偻去身体。
“皇后娘娘!皇后皇后!”百姓们自发地呼唤起。
皇后娘娘为人乐善好施,与皇上一同,做了多少利民之事,百姓们心中都清楚。
是非功过的确是转头空,但在百姓的心中,在史书上,却会永远流传下去。
“娘娘……”
太子随着百姓们一同喃喃道。他虽是太子,但并不称呼皇上和皇后娘娘为父皇母后,从一开始,他便能感觉到,皇上并不希望他为自己的子嗣。
于他,也并无父子情深之感,他只是在把他当做一个合格的太子,一个合格的皇上来教导的,比起父亲,更像是个严厉而睿智非凡的先生。
太子敬重他,仰慕他,但并不算濡慕,他与皇上之间,如君臣一般。
但皇后娘娘不一样,他入宫前,家中并不和睦,爹娘争吵,爹便纳了四五房妾室,娘终日暗自垂泪。
虽为宗室,但因为皇上刚即位时的削弱贵族之举,过得也并不算奢华,反而紧巴巴的。
他爹是典型的宗室子弟,挥霍无度却一事无成,除了宗亲的俸禄外,是一个铜子儿也赚不到。
家中要养着那几房妾室,更是没法过下去了,但他爹却不以为意,家中没有银子了,还会青红不分地责备管家的娘。
后来他便主动管起了家中的账簿进出,没几个月时间,便将这院子里治理的服服帖帖的,就连他爹想花银子都得看他的脸色……
他娘依然终日以泪洗面,对他也好似视而不见一般,他小小年纪好似已经是家中的主心骨了,但是他心中却一点喜悦也没有。
他自幼便很擅长读书,也喜欢读书,家中请不起很好的先生,他便自己多读多看,因着是宗亲家的孩子,其实他并未想过走什么科考之路。
但后来宫中皇上忽然说,会在宗亲中的孩子里,决选出皇位的继承人,引得宗亲中动荡不已,平日那些招猫逗狗的,闲逛惹事儿的宗亲子弟,一下子仿佛化云做雾了一般,再找不见了。
他对此也并不在意。
但这动静闹得实在是太大了,就连他爹这种不入流的小宗亲都知晓了,甚至也开始做起了美梦。
他只觉得嗤之以鼻,依然每日过着自己的日子。
直到宫中举行校考,他此生第一次走入大殿之上,不敢抬头看坐在龙椅上的,极具威严的那位。
“一个个都抬起头来,怎么,连看都不敢看着朕吗?”一道算得上轻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众人纷纷惶恐地抬起脸,他也不例外。
只一眼看过去时,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天潢贵胄。
和他们这些宗亲,完全不同,如他父亲那般不过是混日子,他当时第一次见识到了,皇权到底是如何,曾经十多年的人生仿佛在一瞬间,和如今隔离开来,他站在朝堂上,只觉得仿佛站在云端……
他第一次从宫中回来时,几日都未回过神来,却也清醒地知晓,那里和他间存着鸿沟,不是他能够跨过的。
但所校考的东西,他并非一窍不通,反而比起周遭其他的宗亲子弟,他好像更为擅长些。
皇上对他们的校考并非这一次,也并非短短几日。
而是在一年多的时间内,时长校考,没有固定的时间,也没有固定的内容,周遭他所认识的那些宗亲子弟,大多都从最开始的兴致勃勃,慢慢变得有所抱怨,再到后来,甚至十分慌张与不喜。
因为一次次的出乎意料,一次次的没有准备。令他们自己,和他们的家里,都心中没底……
且无法粉饰假装,一次两次兴许还行,但是越来越多的次数,便能将一个人暴露的彻彻底底。
而他们即便知道皇上这么做的用意,却拿皇上根本没办法……
瑞清帝向来如此,做事有自己的行事风格,无人能够左右。
有时看起来甚至独断且没有章法,令人不理解。可过后仔细思考下来,他每每都十分巧妙与周密,独到,且能够达成他想要的目的。
瑞清帝并不强迫每个人参与校考的宗亲子弟,都要至始至终的坚持下来。
只不过只要一次放弃,便再也没有竞争的可能……
于是那帮宗亲子弟,即便是在家里的催促下,也纷纷咬牙坚持。
可越是如此,他们就越显露出短板与疲态,怨声载道。
皇位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一朝翻身,成为这天下的主人,是让人连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就像是吊在拉磨的驴面前的胡萝卜,即便再怎么够不到,也不愿放弃。
于是在大殿上校考的,前半年竟是一个也没有少。
可到了后半年,逐渐有人不来了,皇上也什么都不说,不询问也不责备。
后有宗亲舔着脸讪讪地求情于瑞清帝,希望再给他们家的孩子机会,却只被瑞清帝似笑非笑的眼神挡了回来。
规矩立在前面,这般做只会自取其辱,往后便没人再敢尝试了。
但当时还是无人在意的宗亲子弟的太子,却并没有那般想法,他发觉自己,并不畏惧每次的校考,答得满意他并不喜悦,答得不够周全,他也不气馁,反而是生出了越挫越勇之感,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校考更为期待。
他当时并未想过,自己要得到皇上的青眼,希望自己坐上太子的位置,他只是觉得欢欣与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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