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张老疙瘩便摆摆手,低声宽慰道:“你放心,奉天的脸,还轮不到你丢呢,要丢也是我丢。”
“那……”江连横酝酿片刻,又问,“大帅最近还准备派我去哪?”
张老疙瘩却说:“最近这段时间,你哪也别去,好好在奉天待着就行了。”江连横闻言,总算是暗暗松了口气。
说着,张老疙瘩便又招了招手,吩咐道:“别老搁那干杵着了,赶紧找个地方坐下,跟我唠唠沪上的事儿。”
江连横点点头,随即便寻了把椅子坐下来。
老张要听的,自然不是什么江湖纷争。
一则,从沪上的军械厂挖人;二则,汇总沪上的商情往来;三则,为日后建立情报据点。
前两件差事,自不必多说,唯有最后一件,出了点差池,这情报据点建立的过程,线上的动静太大,早已不是秘密。
好处在于,江连横也因此结识了不少三教九流、商绅闻人,以后若有情报交易,也能做到有的放矢。
张老疙瘩很满意,只是在听闻沪上商情以后,不由得感慨一声,说:“他妈了个巴子的,这么一个聚宝盆,落人家手上了,这一年的税收,得够多少军饷了。”
江连横点了点头,汇报过后,便问:“大帅,最近这段时间……还有什么其他差事么?”
“有啊!”张老疙瘩说,“我往人家那边派密探,人家就不会派人来咱们这边了?”
“懂了,奉天的事好办,我最近回去多留意留意。”
“是啊,不过我总觉得,老把你留在奉天,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闻听此言,江连横顿时心头一紧,忙说:“大帅,您太高看我了,我也就在奉天混混,再往远了跑,真怕耽误事呀!”
张老疙瘩忽然笑了笑,似乎一眼洞悉了江连横的心思,便抬手指了指,说:“你小子恋家!”
“不不不,主要是能力有限,怕辜负了大帅的信任。”江连横慌忙解释。
张老疙瘩摆摆手说:“搞情报而已,有什么辜负不辜负的,能搞到最好,就算搞不到,那也没啥。放心吧,小江,你给我办事,我还亏待过你么?”
“当然没有,我能有今天,全都是大帅给的。”
“别老拿这些屁话奉承我。小江,你也别太谦虚了。你说说,我凭啥就让你在奉天立柜了,难道是看你会拍马屁?”
江连横无言以对,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架在了火堆上,是进是退,早已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张老疙瘩接着说:“咱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我早晚都得跟吴秀才干一仗,所以你也得跟着出力。”
江连横心一沉,不知该怎么回话。
张老疙瘩则靠在椅子上,自顾自地说:“那个吴秀才,最会玩弄舆论,满嘴放大炮,骂人还不带脏字儿,他妈了个巴子的,给我憋坏了!”
说着,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随即站起身来。
江连横便也跟着立马起身。
只听张老疙瘩又说:“我估计,等到开战那天,他肯定又要到处煽动舆论,包括在咱们奉天,逼我通电下野,横竖就那一套屁话,开战以后,我得亲自去趟军粮城,到时候奉天就空了,你得帮我盯着点苗头,不能让城里乱起来。”
江连横豁然开朗,忙说:“属下明白,不过……”
“到时候奉天戒严!”张老疙瘩打断道,“我把这权力给你,省城里的密探,全都归你调配,有事跟警务署打招呼,我已经派人告诉他们了。”
“大帅,这么说的话……这场仗,马上就要打了?”
“开春,冬天太冷,不便作战,等开春以后,就要打了。”
张老疙瘩转过身,上下打量几眼江连横,语重心长地说:“小江,我可是很信任你啊,你不是开了家保险公司么,记着点,等真打起仗来,关外从京奉线运过来的货,到底能不能保,你得多看看战况啊!”
内幕消息,便是金钱。
单这一句话,便足以令江家规避了大部分生意上的风险。
于此同时,这份战争横财,到底该怎么发,却要看江连横自己的悟性了。
江连横来不及多想,只管先声拜谢道:“多谢大帅提醒,多谢大帅提醒。”
“行了!”张老疙瘩呵呵笑道,“小江,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对得起我,我老张就不会亏待你。”
话音刚落,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咚咚咚!”
“进!”
张老疙瘩一声令下,警卫员随即推门而入,立正敬礼,朗声通禀道:“大帅,扬总参他们已经到了,随时可以开会。”
“哦,我知道了,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过去。”
张老疙瘩挥了挥手,紧接着便拿起桌上的军帽,迈步往门口走。
江连横见状,自然没有多待的道理,便也紧随其后,低声准备告退。
未曾想,刚走到房门口时,张老疙瘩却又突然转过身来,静了片刻,随即拍了拍江连横的肩膀,似是欣慰,也似是警告着说:“小江,你是我的老部下了,表现一直不错。”
“多谢大帅栽培。”
“不过,你可千万别因为去趟沪上,就跟我撂挑子不干了啊!”张老疙瘩笑呵呵地说。
老张的话,听起来格外宽仁。
作为东三省巡阅使,作为一名封疆大吏,他的这番话,算是一个好上司。
然而,就是这样一句话,却把江家的后路全部封死了,再无任何回旋的余地。
剑卒过河,有进无退。
“江先生,这边走,我带你出去。”
江连横有点木然,顺着走廊遥遥望了一眼张大帅的背影,心里不由得唏嘘感慨。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江先生?”警卫员又喊了一声。
江连横终于省过神来,怔怔地点了点头,说:“哦,好,那就麻烦你了。”
随后,便茫茫然地离开了大帅府。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