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龙山七区的政治格局是非常稳定的,龙山集团董事会、保卫委员会、国防军三足鼎立,董事会以及龙山执行委员会负责掌控整个地下城的运行,协调七区的重要资源配给,让紫霞区获得捺钵区的原料,捺钵区的粮食及时发送各地,观日区织女区的人力疏散到各处,玉藻区发挥首都科研职能等。
保卫委员会作为实际上的国安局,在明面的治安警察之外,控制社会秩序的良性运转。在1981年到2040年这半个多世纪里,龙山遭受的地质灾害过多以至于人心不可能不浮动。在灾害发生的第一时间,最快赶来的不单单是救援团队与餐车,还有控制不利舆论扩散的保卫委员会探员,在末日世界中,信心信念是一个社会赖以维持赖以前进的必要保证。
国防军在地表尚未开放之前,起到的作用相对较小,承担的最多是救援责任而非防御责任,但任谁都知道地表必然开放,军队届时必然膨胀,它在昔年的三足鼎立中,作为中立方。
这种局势的平衡维持得很好,在地表开放重建的黄金岁月里,国防军负责开疆拓土收复失地,董事会执委会做出决策协调资源,譬如说规划地表青龙工业区并且让它落地。保卫委员会维持总体社会秩序稳定之余,深度介入地下世界的建构,试图把一切收归掌握,在废墟上建设一个自由但遵守规矩的新世界。
这套三角体系一度很成功,龙山社会度过了大约20年的黄金岁月。但多米诺骨牌随着保卫委员会被强行改组为保卫局开始推倒。
董事会与国防军联合发力,取消了保卫委员会对于国防军的驻军委员监督权,以及董事会常设席位,国防军得偿百年所愿,变为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而董事会貌似成功“驯服”了保卫委员会这一个“禁卫军”,变成了下属机关。
但是没人料想到海兰江集团崛起的速度会如此之快,这个小小的子集团小小的家族在2068年的血雨腥风中火箭般崛起,接受了保卫局与国防军大打出手后的局面,事实上统合了地表全部力量,转而演变成独立势力,进而与地下对抗。
结果就是董事会执委会、保卫局、国防军互相要求对此结果负责,而三个巨头的内部矛盾因为上升通道被字面意义现实意义上双重阻断。
当地表重建的红利被垄断,且无法以暴力雷霆手段夺回时,苦果就能三巨头自己吞下,这种苦涩的味道会迅速向下传递,直到类似于胃酸反流一样,把人腐蚀成一团灰烬。
温月并非没有了解过保卫局的历史,这段经历在温月没有收到订制记忆洗脑前就知道了。况且出于某种市井小民的口嗨特性,当年这段事流传的很广。随着传言变得愈发离谱,真相也自然隐没在一堆没有营养的屁话里。
但对于温月这样能够通过保卫局五分处筛选与魔鬼测试的精英来说,靠只鳞半爪也能推测出保卫局高层的某种动向。
保卫局真的想重回保卫委员会时代吗?
废话,当然想了,这就好比问现在还不知道存在与否的北方邻居,问它想不想重回40年前。
保卫局的下属分处真的想,或者有能力独立出去么?
说不想的,那同样是纯扯淡。除了一分处作为总后勤处天然依附外,二分处独立出去可以作为反异兽局,不必将人手抽去,做对本职毫无意义的镇暴行动,四分处可作为交通运输秩序局,不必把税源财源大头上交,五分处拥有最强的武装力量,出去了可以立刻变成排名第三的武装势力,连老东家保卫局没了五分处的武力,都得被治安警察系统甩开。
以及最重要的,没人喜欢在一口锅里抢食吃,不文明也不够效率。
那么回到最重要的问题,有这能力吗?
这问题的敏感度,在保卫局大概不亚于你是否支持地表行动局。
温月思绪一下子飘飞出去,直到陈潇湘断然否认这种可能。
“这种动摇军心的话你们也会听?”陈潇湘的声音切入到加密频道里。
组长的不满打断了所有人刚泛滥起来的想法。
“立刻赶回总部!”
界域桥缓缓放下,还滞留在后面的战术中队士兵爬上来,还幸存能动的赛博卡车与夺取步战车搭载着剩下的军力,朝着暮色还远,全息穹顶投影却遥遥可见的紫霞区驶过去。
温月坐回了此前夺取的东北虎坦克里,作为排头兵引领车队前进。保卫局的浮空车与飞行载具护卫着车队。不少失去载具的士兵直接跨坐在了坦克外,颇有种人肉装甲的感觉。
坦克里的空调似乎被打坏了,空调出风异常缓慢,热的温月满头大汉,不耐烦撕扯下皮质防撞帽,放在手里扇着风,她踢踏着脚下,不时踹在沈叙后背上,惹得后者连说:“祖宗,你要做什么?”
“拿支烟过来!”温月叫道。
沈叙顿时无语,他无奈回道:“祖宗,这是坦克,下面就是弹药架,你这里抽烟?”
“怎么,你不服气?”
“炸死了不正好埋一块?难分你我了吧。”温月理直气壮道。
这理由非常强大,让林泽星与孙柚可都无力吐槽,不过沈叙这次没满足温月要求,只是递了个水壶过去,说道:“省省吧,后面有的是泄火的时候。”
“已经走到内战的边缘了。”
四人默然。
温月接过水壶喝了口,打开舱盖,手搭在炮塔边缘,永远是热的穹顶风没有吹去她的汗,反而带来更多的闷热潮湿意味,熟悉紫霞区气候的人都晓得,这是下雨的前兆。
果然,不消半刻,几颗消雨弹曳着尾迹飞上天空,碘化银颗粒迅速催化,一场极快的暴雨当头浇下来。密布界域桥的血迹开始冲刷,只剩下残骸断肢。
豆大的雨点落到温月头上,把她的眼影眼线冲淡,像黑色的小溪一样划过她布满血污的脸庞,那些干涸的血迹,自己人的血迹与黑色溪流合并,变成了无可奈何的颜色,落过她的红唇,一点点渗透到肌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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